但沈溯微的薄唇豔紅一片,眼睛闔上,似已入定,身邊黑氣縈繞,看上去比魔王還可怖,陸呦嚇得噤聲。
沈溯微在抵抗魔骨的影響。
他將魔骨收在懷中,但這次的情形,卻與前世他一身清白地保存魔骨大不相同:
魔骨內絲絲縷縷的魔氣滲入身體,挑動著他的心魔。無數聲音他耳邊竊竊私語,鼓勵他將這股力量吸收。
心魔已然快要吞噬他本身,但他還是堅持著沒有入魘。要在不入魘和爆發修為之間拿捏分寸,尋常人很難做到。
但他一生最擅忍耐。
他撚訣清理衣裳,不想再見師妹時,是一個駭人的模樣。隨後解開封印,拉開櫃子。
櫃子內空空如也,地上只剩拋下的喜帕,和一隻遺落的鳳冠。
她走了。
沈溯微看著櫃子,垂眼。
沒關系。
他原本就是讓她跑的。
沈溯微慢慢地將櫃子關上。
“她走不出去的……”謝妄真在身後詭秘地笑,“我在她身上做了記號。外面層層都是攔住她的人。”
沈溯微面上神情一變。
*
徐千嶼跟著塗僵在地道內爬行。
地道極為狹窄,堪堪容一人爬過,沒有回頭路,只要稍作停留,便有瀕死之感。
“還有多遠?”
塗僵道:“不遠了,你就想想,我們是兩隻蟲……”
徐千嶼感到塗僵的聲音一停。一股森寒之意籠罩了他們。
外面等待她們的,是黑壓壓的一片魔。
塗僵手中傀儡絲迸出,劈開一條道,炸開的魔氣劃傷了徐千嶼的面頰。
魔物一哄而上。徐千嶼感到塗僵出招逐漸凌亂,喃喃道:“怎麽如蝗蟲一般,到處都是?”
徐千嶼道:“好像是衝我來的。”
“啊?”
徐千嶼反手將她一推,將塗僵如斷線風箏拋出了老遠。塗僵的聲音遙遙傳來:“幹什麽!”
兩人一分開,塗僵便瞬間脫離了危險。而徐千嶼坐在原地,感到魔氣朝自己圍攏。
低語聲嗡嗡,異常吵鬧,可干擾修士神智。其中夾雜兩個蜃物侍女念咒般的聲音:“請魔後回去成婚。”
一道拂塵劈進魔物中間。
是雲初來接應。他沒有耽擱時間,與魔物打鬥起來。他抽空看了徐千嶼一眼。她額頭上繪有小法陣,一閃一閃地發紅光,吸引魔物。
“千嶼,你的花鈿有問題,快些擦掉!”
卻見徐千嶼靜靜坐在原地,可能是被嚇傻了,白皙的手一下一下地捋著她劍上的那條狐狸尾巴做成的劍穗。
雲初擰眉,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憂慮地提醒她幾次,她就是不動。眼看著魔物將她圍攏,雲初心一橫,撲身而上。
徐千嶼猛然用力將他推開。
雲初咚地一聲摔在地上。
這瞬間,天雷如一柱白光落下,精準地擊在徐千嶼身上。
塗僵和雲初都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忘記了說話。
白光散去後,徐千嶼身上劍氣爆開。她的烏發間生出紅色的狐耳,背後亦有一條如雲的狐尾擺動。睜眼時,雙眼如寶石般璀璨,如湖面幽深,掩藏在濃密的睫毛下。
塗僵和雲初對視一眼:“天雷封神?”
只是徐千嶼周身靈氣並不純粹,有絲縷的妖氣夾在在其中。
逼至絕境,徐千嶼想到自己還有一個沒用過的“天雷封神”的神通。
她用靈力不斷地衝擊神魂,那銘文始終不亮,看來它需要大量的靈氣驅動,但她在魔宮內,沒有這麽多靈氣。
她抱著木劍,跟掛在劍上的狐狸尾巴借力。
這尾巴還是她離家時砍斷的那隻狐妖的。據說一隻尾巴,代表妖物一百年的修為。
她成功借了妖物的修為,經脈之間卻有種難忍的疼痛。看來妖物的妖力和人的靈力不相融合。
逸散的妖氣引得魔物蜂擁而上。
依靠“天雷封神”的神通,她臨時升至半步化神境界,魔物的嘈雜聲在她耳中盡數變成嗚嗚的風聲。她竟聽見了空靈的聲音,劍的聲音。木劍在她手上嗡嗡顫動,如一個怒發衝冠的人。
“殺嗎?”它問。
“……殺吧。”
剛這麽一想,劍氣便無聲劃出。她第一次體驗到操縱劍氣的感覺。
劍氣隨她心意而動,纖薄而凌厲異常。撲在她面前的魔物都是一靜,旋即全部從中間切開,上下分離,成了滿地屍首。
徐千嶼一躍而起,揮劍殺入魔物內部。
視野徹底明晰時,她看見暗處立著一個霜白的幽影,神色一變。
塗僵道:“這是誰啊?是你們的人?”
雲初疑惑:“不是。”
徐千嶼死死地盯住對方。
那不是別人,是她的“姐姐”,又是“娘親”,是沈溯微的女身。
這個女身著白裙,梳高髻,原本端莊聖潔。但如今她飄動的衣上、雙手沾血,仿佛被拉下地獄的菩薩。
她還是十分美貌,隔著一段幽暗,靜靜地看著徐千嶼,只是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墮落的淒豔。
絲縷灰色的魔氣從她雙肩散發出來。修成這般完滿的人形的魔物少見,那些魔物頓時拋下徐千嶼,好奇地朝她湧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