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真身形一閃,竟已經飄進滿室劍光中,留下一句話。
“把她帶出去。”
被他提著領子丟出來的是衣衫襤褸,又哭又鬧的陸呦,她被雲初和塗僵拉著,仍然奮力掙扎:“不能殺他!他死了,世界是不是就重置了?我不要重置!”
塗僵完全聽不懂,一記手刀砍在她脖頸上,陸呦的哭嚎陡停,昏了過去。
*
沈溯微掐住了謝妄真的脖頸。
徐千嶼從未見到沈溯微殺氣這般濃重的時候,有些忐忑。但沈溯微無動於衷地看著手下獵物,眉眼之間淡漠如霜雪。
“怕嗎?”他盯著謝妄真,卻在跟徐千嶼說話,語氣溫和,壓抑著些別樣的情緒,“若是害怕,就閉上眼。”
徐千嶼不是害怕,但仍別開眼,內心有些複雜。
魔王掙扎著,青筋暴起,倏爾眼睛全部變黑,又變回黑白分明,只是神色變得很不一樣,他沉沉注視著沈溯微,警告道:“還不快走?”
沈溯微神色一變,徐千嶼雙目微睜:“師父?”
這是無真。
無真不知何時,潛入了謝妄真的身體。
沈溯微松手,但謝妄真仍像被什麽東西束縛著,他在地上翻滾,與內裡另一縷魂魄搏鬥,目露恨意:“我的身你也敢上?”
他身體裡的另一個少年平板板道:“你都敢上我的身。我為什麽不敢上你的身?”
無真抬眼:“這是私仇,我等待已久。你們兩個,還不離開?”
沈溯微看向徐千嶼,傳音給她:“無真師叔想以神魂為鎖,纏住謝妄真。”
徐千嶼心內一緊。無真當初便是這樣封印魔王,導致自己身受重傷。
如今他只剩鬼身,卻又做出了如百年前相同的抉擇,不死不休。
沈溯微又看向她,仿佛在詢問她,若她想阻攔,便可以阻攔。
徐千嶼思慮片刻,劍鏘然出鞘:“不行,你那個半步化神還沒教完呢。”
沈溯微同時拔劍,染血的尺素劍現於手上。
這瞬間,無妄崖自上而下山石震動,一縷金光滾落下來,阻在他的劍前。
徐千嶼與沈溯微都感受到這股強大的威壓,退了半步。能令兩個半步化神感到威壓的,唯有化神境的道君。
可是當世,已經沒有活著的道君了……
金光化為虛影,捏住沈溯微的劍刃。男人高大挺拔,黑袍烈烈,衣擺如旌旗。
沈溯微側頭:“清衡道君?”
清衡道:“我不是道君,只是一縷殘念。”
他的身影隱在金光中,沒有實形。殺氣沸然的尺素劍在他手中平息下來,內如血管狀的絲縷也緩緩地消失。
清衡的虛影丟開劍尖,嚴肅問道:“殺了魔王,天地間亟需平衡,汝必代之。你要入魔嗎?”
“我本不想為魔。”沈溯微垂眼,平淡道,“世道一步一步,逼我至此。”
清衡道:“靈溯道君,你若不願意,別人逼不了你。”
沈溯微沒有做聲。
徐千嶼卻有些疑惑,不知為什麽清衡的殘念會叫沈溯微“靈溯道君”,這一世他分明還不是道君。
清衡明白她的疑問,抬手阻住她:“我的時間有限,不能解答小友全部的疑惑。”
他垂眼看向謝妄真:“他本是自我的尾骨演化而來,繼承了我全部的修為,為禍世間。我很愧疚,故而留有殘念。我等了很久,今日該是化解之時了。”
謝妄真體內的無真,眸光定在他面上:“大哥,不要……”
當日清衡隕落,正是二人鬥法引發的**。如今故人相見,無真不忍他離開。
然而清衡道君沒有那麽多時間了。他道:“小十七,天地有命,不是你錯,切莫自責。”
他說完這句,金光卷化為八卦形狀,將謝妄真卷入其中,一同滾入崖底累累白骨中。隨後金光成陣,封印自成。
魔王生於無妄崖,如今也葬在無妄崖。
風聲一陣嗚嗚。徐千嶼閉上眼,又睜開,感覺到周邊荒涼安靜,只有松濤被風吹動,發出響聲。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樣的滋味。
“謝妄真死了嗎?”她問道。
無真早鑽回夢影筒中,聲音聽不出情緒:“不能說是死了,只能說是沉眠。清衡道君以自己為鎖,將他封印了。”
徐千嶼抬頭,在無妄崖峭壁上佇立了百年而不腐的清蘅道君的屍身,湮滅為飛灰。
無妄崖所有魔氣消散,天空如揭開了罩在其上的陰鬱大幕,變得碧藍,光亮大綻。
徐千嶼手上提著的劍,劍刃向下,厚重的分量牽拉著她,令她心內踏實,如安慰般給她力量。
她看著碧空心想,這把劍目前從前沒有名字,今日可以起個名字,就叫“誅魔”。
嗚嗚的風聲中,誅魔劍的聲音道:“好呀。”
徐千嶼以妖力催動“天雷封神”,如同削足適履,經脈內劇痛再也無法忍受,狐耳垂下,口中湧上一股腥甜。沈溯微將外裳脫下,將她裹住,一把將她抱起來:“我帶你回去。”
徐千嶼被他抱著,捋開他的袖子,掙扎著看了一眼他手上紅繩,還有滯靈鎖留下的疤痕,心中有數,卻有些難過。
*
在無妄崖外等候的花子媚很震驚。
進去三個人,出來五個人。塗僵拖著不省人事的小鹿,另一個白裳的美貌劍修抱著徐千嶼。徐千嶼被裹得只剩下一張臉,直挺挺地不動彈,也不知是傷了還是殘了。雲初跟著在後面,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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