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徐千嶼之前也是如此自信,而且她說要殺雪妖、殺魔王,也做到了。
二人同年入蓬萊,同時進內門,她這個元嬰卻像紙糊的一般,總覺得底氣不足,誰都能將她打敗。
徐千嶼朝她勾了勾手指,陸呦朝她走過去,徐千嶼問道:“聽說,你還去過很多的世界。”
“是啊。”陸呦輕蔑地一勾嘴角,“你們這世界,只是其中一個,對我來說,就像遊戲一樣。”
“這是你的遊戲,卻是我的人生。”徐千嶼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道,“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來。”
夢裡,前世的她墜向崖底,視野中是降下銀針的蒼穹。她不敢相信一生如此輕易地結束,孤零零地死在這樣一個淒冷的雨夜,只是因為做錯一個選擇,走錯一個岔口。
她還有很多事沒做,還有放不下的人,內心被無盡的悔意填滿,但也無可奈何。誰叫她生在一個波詭雲譎、刀光劍影、不能重來的世界。
這一世,徐千嶼就變得非常惜命,她對陸呦平靜道:“倘若你跟我一樣,也會如此拚盡全力的。”
陸呦望著她的臉,怔住了。
徐千嶼忽然搬起一塊大石,陸呦嚇得縮起脖子,徐千嶼卻不是拿來砸她的,而是朝河裡丟去。
運河上飄過一隻載滿鮮花的船。
船中坐著一對穿著喜袍的男女,衣襟交疊,正親昵地交杯飲酒。男修的黑發逶迤至腳下,徐千嶼雖未看清他的面孔,但那熟悉的氣息告訴她,定然是徐冰來無疑了。
石塊重重落在水中,打破靜謐美好的氛圍,二人掉落杯盞。船顛簸搖晃,徐冰來扶住女修,惱怒地向岸邊看來,捏水為箭,朝岸邊射出。
徐千嶼跳起來躲,在滑動又落下的水柱中看見女修白皙的面孔,微蹙的眉。她居然不是周蓓。
好個便宜爹,到底有多少段風流債。
水箭密集地連成一面冰牆樣的禁製。徐千嶼一劍砍上去,水嘩啦落下,她大聲道:“徐冰來,你醒醒,你可是有妻有子的人,別再做春夢了!”
徐冰來眼皮一跳,不是因為對方挑釁的話,而是這砍禁製的劍意劈頭蓋臉,有幾分熟悉,很容易挑起他心中煩躁和惱怒。
他轉過身,朝岸上的女修出手。陸呦起手撚訣,運風起浪,劇烈地晃動水面。
小船終於難承其重,哢嚓裂為兩半,女修尖叫一聲,兩人連同滿載的花狼狽落入水中。
嘎嘎叫著飛過天空的群鴉忽而化為粉塵,夢境開始剝落。
徐千嶼拍拍陸呦:“他醒了。我們塔下見。”
她要去找師兄,一起出這個夢。
陸呦還是站在岸邊,盯著水面。
她剛才看見船上的人是尹湘君,嚇得她心臟狂跳。過了片刻,那男修冒出頭來,確實是徐冰來的臉,陸呦才松了口氣。
是她看錯了。自己定然是被那對兄妹嚇傻了,才會疑神疑鬼。
徐冰來扶著船板,攬起女修遊向岸邊。
女修在他懷裡仰起頭,水珠下滑,臉上竟如顏彩般慢慢溶解脫落,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徐冰來的臉,連同攬著她的臂彎都僵住了。
他懷裡的人,是水微微。
水微微是凡人,肯定不會給自己施法,是有人將她化作了明霞公主的模樣。在夢境中與他相知相愛的,確切都是水微微!
水微微後頸上的醒神術法符文亮起,亦緩緩清醒,看著對面的人,神色木僵,隨後猛地推開他:“是你。”
她一開始確實貪戀徐冰來的仙宗身份,才輕信那個那隻蝴蝶的話,給徐冰來酒中下藥。
她本以為也就是春酒一類的東西,卻沒想到醉倒後進入一個奇異的夢境中。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夢。
話本上說,偶有凡人入詩、入畫遇仙緣,水微微想,她大概就是這般情況。
夢中她坐在船上,遇見了一位容顏俊美的仙君,與他相愛。兩人如膠似漆,早上還說,等成婚之後想要個孩子。
水微微面頰微紅,就算日後出了仙境,托個仙胎也是件好事,定然能給水家帶來好運。
可是現在,她的仙君忽而變成另一張面孔,成了在她家寄宿的徐冰來,不免將她的幻夢變成了噩夢。
“原來當年是你!你將那個仙君藏到哪裡去了?啊?”水微微拽住他的衣襟,但手下喜服確實是她精挑細選,意味著這個她托付終身的人,的確是徐冰來,叫她痛苦萬分,“你換一張面孔騙我,說要跟我成家,卻拋棄我,翻臉不認,將我當成個瘋子……”
她想到此處,自袖中抽出匕首,扎進徐冰來胸口。
這匕首原本在她枕下做防身用。自那位洛水神君告訴她,只要幫她設局,便能告訴她十余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如何落到了瘋癲的境地,她便暗暗將匕首揣進了袖中,日夜練習刺出的動作,才會這樣快,這樣利落。
徐冰來望著匕首,金眸微怔,口中湧出一口黑血,墜進水中。
蓬萊陰雲密布的天上,一道雷倏忽而下,劈在大陣上。
第一道雷就不詳,帶著張牙舞爪的驚怒之意,令易懸心驚肉跳。
出了什麽差錯,為什麽會這樣?汗水順著他微微戰栗的面頰淌下來,他手捏指訣,向前向後推演數年,最終停留在尹湘君的那場宴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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