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戶家的女兒,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的。
聶沉魚剛推開門,就看見屋子裡滿地滿桌子上都是蛇,長長短短,紅的青的,盤旋著,蠕動著,在一具屍體邊吐著蛇芯子。聽著門打開的聲音,有幾條還轉過了三角形的腦袋,望了過來。
“啊——”一聲慘叫,聶沉魚退後了幾大步,一個沒站穩就跌坐在了地上。幾條蛇見門開了,還扭動著要往外爬。
燈芯連忙過去將門給重新關上。
聶沉魚嚇哭了,抓著季曼的手,一邊哭一邊道:“我就知道你叫我來沒好事,裡頭都是些什麽東西,你這屋子怎麽會這樣!”
季曼抿唇,她也有點被嚇到了,想過很多種千憐雪對她下手的辦法,卻沒想到會是滿屋子的蛇。本來是想著讓燈芯帶了人在院子裡埋伏,有什麽動靜就把人拿下,她和聶沉魚一起回去,讓燈芯做個戲給聶沉魚看看,好讓聶沉魚也幫著在老夫人面前說說話。
到底是唯二兩個聶家人,一起說的話,老夫人怎麽也該信一點吧?
結果沒想到,戲都不用燈芯做了,這是直接來了個大招,把聶沉魚給嚇崩潰了。
“你一定是故意的,我要去找老夫人做主!”聶沉魚還腿軟,拉著她身後的丫鬟澤蘭的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往外跑。
裡頭還有一具屍體,自然是大事,不是後院可以處理得了的。季曼一邊跟著聶沉魚往主院走,一邊讓燈芯去知會了陌玉侯。
死的人是廚房采買的小五,挺老實巴交的一個小夥子,寧鈺軒也來了主院,聽著燈芯跪在屋子中間道:
“夫人出府去了,奴婢本來是打算帶著眾人去廚房給夫人做點點心,也好讓夫人回來享用。沒想到廚房被薔薇園的人佔了,奴婢隻好帶著人回去,結果一回去就聽見主屋裡有動靜,奴婢就並著幾個奴才去看。門推開一條縫就看見滿地的蛇,於是趕緊將門鎖上了,後來聽見兩聲喊叫,才發現裡面有人。”
廚房裡的人,怎麽會提著一籠子蛇,到了非晚閣去?那蛇還咬死了人,分明都是毒蛇。
聶沉魚還坐在老夫人身邊哭,身子還在發抖:“那場景太嚇人了,燈芯還騙沉魚說有驚喜,要不是我習慣先推門看看再進,定然也是要被毒蛇咬了的。”
燈芯嚴肅地道:“奴婢沒有說錯,的確是‘驚喜’,誰人待我家主子這樣好,特意讓小五送了這麽多毒蛇來,奴婢隻望老夫人明察秋毫。”
寧鈺軒深深地看了季曼一眼,之後道:“這件事我自然會讓刑部的人來親自查清楚,非晚閣裡的蛇,自然也會找人來清理。”
“另外今日妾身上街,順便去問了一些東西的價格。”季曼掃了一眼旁邊一直坐著沒有反應的千憐雪,翻手將帳本拿了出來,並著一張清單道:“雪松院的修葺費用,按照外頭賣的中等價位材料來算,裡裡外外,總共不會超過一千兩。”
“而那位憐雪推薦來的人,總共報的款項是三千余兩。這件事,妾身也已經報了官。”
千憐雪終於動了動,抬眼深深地看了看季曼,之後站起來,跪在老夫人和陌玉侯的面前輕喘著道:“這件事憐雪不知情,還請老夫人和侯爺恕罪。”
她是四處逢迎的人,誰也不知道她背後到底有多少個主子。千憐雪覺得聶桑榆這手段也太淺了,抓著她了又如何?老夫人和侯爺相信她,自然是不會怎麽怪罪她的。至於那兩封信,若是都落在她手裡,那也無妨,上頭只有命令,沒有稱謂,她無法指證那信是給她的。
千憐雪輕咳了兩聲,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抬起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上座的兩個人。
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卻是問:“你覺得怎麽處置最為恰當?”
季曼合上帳本道:“憐雪雖是無過錯,但是卻給府裡的人都起了不好的頭。若以後人人都覺得攀關系就可以坑侯府一筆,那還怎麽立規矩?妾身以為,罰也不宜過重,憐雪本就是不爭之人,位份對她來說也不是很重要,乾脆就降了侍妾,以儆效尤,相信憐雪也能接受,是不是?”
千憐雪心裡一緊,抬頭看向陌玉侯。聶桑榆這話是把她堵死了,她自然不能說一句不能接受,只能看陌玉侯幫她說情了。
她一向在府裡低調乖巧,也幫著寧鈺軒做了不少的事情,他沒有道理不幫她。
但是這次,寧鈺軒聽了季曼的話,卻只是點了點頭:“也好。”
也好什麽?怎麽就也好了?千憐雪微微睜大了眼,卻又怕失態,連忙低了頭,輕咳兩聲。
陌玉侯不會不知道,她一旦被降為侍妾,身邊的丫鬟就要被分走不少,連院子也得搬了,怎麽會允的?
她自問行事滴水不漏,做了那麽多的事情,沒有人能看出什麽是她做的。為幾個主子也算是盡力了,各自完成他們想要的。雖然踢到聶桑榆這塊鐵板,但是日後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陌玉侯的心思,她怎麽就突然看不明白了呢?
千憐雪被降為了侍妾,身邊的丫鬟被季曼親自挑著分走了一半,全部分到了非晚閣和苜蓿的聞香院。不過老夫人體諒千憐雪身子不好,地方就沒讓她搬了,還是住在雪松院,只是吃穿用度,都是大不如前了。
季曼看著她有些僵硬的臉,微微一笑道:“沒關系,日子還長著呢,憐雪妹妹。”
柳寒雲眼看著是要臨盆了,府裡卻又出了這麽血腥的事情,極為不吉利。她出了院子,想去老夫人的佛堂裡為還沒出世的孩兒求個福蔭,正好就遇見了同來求福的溫婉。
溫婉的肚子比柳寒雲小一些,不過也小不了多少。雖然柳寒雲已經是姨娘,溫婉只是個丫鬟,但是看見溫婉,柳寒雲還是習慣性地行了禮。
“雲主子快生了吧?怎麽也出來了?”溫婉跪在她旁邊的蒲團上,低聲問了一句。
柳寒雲微微一笑:“府裡出了事,你不也是來求心安的麽?”
溫婉勾了勾唇角:“自從那位當上夫人,這府裡的事情不就是沒斷過麽?今天燒死一個,明天毒死一個,我這心裡可真是不安得很。”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柳寒雲朝佛像拜禮道:“雙手不沾鮮血,自然不會有東西聞著過來。”
溫婉嘲諷地笑了一聲:“我做過什麽虧心事?不也落得如今名分都不能有的地步了麽?可見這院子裡,當真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活下去。”
柳寒雲張了張嘴,看著溫婉有些猙獰的側臉,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只是她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一陣陣的,像是要生了一樣。
“椿皮。”額上冒了冷汗,柳寒雲咬著牙喊了一聲。她這肚子是快足月了,只是不想會在今天要臨盆。
椿皮一直小心看著她的,見狀連忙喊:“快來人,雲主子要臨盆了!”
這佛堂在主院的旁邊,離老夫人的住處也就幾步路。可是柳寒雲已經疼得躺在了蒲團上,眾人見狀也不敢動她,還是一邊的溫婉連忙道:“扯了旁邊的帷帳來給她墊著,就在這裡生!”
消息很快傳到老夫人和季曼耳裡,老夫人不能動,季曼卻是連忙趕過去了。兩個孕婦都在佛堂,一個還要生了,這可是真夠亂的。
溫婉本來是跪在柳寒雲身邊,看著她叫得淒慘的樣子,肚子不知怎麽也有點疼。
她這是剛九個月的身子,還沒到生的時候吧?伸手抓著檀香的裙擺,溫婉終究也沒忍住,痛呼了一聲。
季曼要來面對的,就是兩個孕婦同時要在佛堂裡生孩子的事情。
一個頭兩個大,季曼連忙吩咐人找了接生婆,又讓一眾丫鬟下去準備臨盆要用的東西,順便讓燈芯把陌玉侯給請了來。
兩個女人同時慘叫的聲音,可比她當初一個人生孩子熱鬧多了。寧鈺軒臉上的表情卻還算鎮定,只是跟她一起在屋子外頭守著。
佛堂中間隔了有人搬來的屏風,所有門窗都關上了,丫鬟抱了被子來,接生婆一聲一聲地喊著她們用力。
季曼覺得,其他女人生孩子好像都比她輕松,沒過一個時辰,就聽見裡頭傳來了哭聲。再過一會兒,就是哭聲雙重唱。
手指微微捏緊,她上前去對著寧鈺軒屈膝:“恭喜侯爺了。”
陌玉侯點點頭,接生婆也就抱著兩個孩子出來了,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欣喜地道:“奴婢還是頭一回給兩位夫人一起接生,恭喜侯爺,雲主子生了個女兒,婉主子生了個男孩兒。”
寧鈺軒頓了頓,看著被裹在繈褓裡,連臉都蓋上了的兩團,抿抿唇,眼裡終究還是有些喜悅:“辛苦,你去領賞吧。”
“哎。”接生婆笑盈盈地就將孩子放到了奶娘懷裡,左一個右一個,分得十分清楚。
溫婉生了個兒子,柳寒雲的卻是女兒,季曼微微覺得可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