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荊楚即刻返身上樓,摁響了羅裴裴家裏的門鈴,羅裴裴訝異地開了門,笑意還沒有浮現,就看見他一臉嚴肅地說:“你最好盡快離開南城。”
“什麼?”
“這次的事可能不是別人要對付你,是要對付我,馬上就要過年了,我記得你是年年出國旅遊的吧,現在提前去,明天就去。”
羅裴裴不知如何作答。
而荊楚唇邊已浮現苦澀:“裴裴,這件事,是我連累的你,那些人窮兇極惡,你太危險了。”
“你不能保護我嗎?”她輕聲問。
“我沒有這個把握。”荊楚沈聲道,“而且,你能過幾次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呢?”
羅裴裴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麼才是正確的,但是那句話如鯁在喉,怎麼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普羅旺斯嗎,就這次去吧,我給你買票。”
“不用了。”羅裴裴終於開了口,“我明天就請假出國。”
荊楚松了口氣:“你訂好時間通知我,我送你。”
她微微頷首,在他轉身的剎那,把所有殘存的念頭都趕得一幹二凈。
是到此為止了,既然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那就沒有後悔的余地——她也從來不會後悔。
樓下,楊綿綿問垃圾桶:“他們真的是因為荊楚才對付羅裴裴的啊?”
垃圾桶萬分確定地用力點頭:“對啊對啊!我聽見他們打電話了,說要給荊楚一個教訓!唉,他和裴裴分手了我們也很難過的,多般配啊。”
楊綿綿一點都不想接後面的話題。
荊楚從樓上下來了,招手示意她上車:“我送你回去。”
“她還好嗎?”
“她明天就出國,希望可以暫時避避風頭吧。”荊楚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楊綿綿拍拍他的肩膀,人太矮,只能踮起腳尖來拍:“你放心,沒事的。”
荊楚腳步一頓,覺得心裏有點溫暖,要這個丫頭說出這種安慰人的話來還真的挺不容易的。
但是下一句他就想掐死她了:“羅裴裴走了,你不需要人配合你把人引出來嗎?”
荊楚端正了臉色:“楊綿綿,我告訴你,這件事我不會讓你插手的,這是警察的事情,你給我乖乖回家去。”
他完全沒有理解楊綿綿話裏的意思,只當她是要湊熱鬧,可他怎麼願意把她拖進泥沼呢,巴不得她遠遠的。
可是其他小夥伴都聽懂了,一個個偷笑卻不敢說話,這哪裏是楊綿綿要多管閑事,分明是想和他扮情侶假戲真做嘛。
楊綿綿悻悻道:“算你狠。”
他不讓就不讓唄,她難道還沒有辦法了?
不過她的主意不錯,第二天荊楚回隊裏一說大家都覺得可以有,柳玉八卦極了:
“隊長,那你選好人選了沒有?”
她想知道會不會選常雁,畢竟常雁對荊楚有意思大家都看得見,而她自己是不用想的,荊楚不會讓她涉險,她的局長老爸也不可能。
“我已經聯系好了。”荊楚特別平靜。
門外傳來腳步聲,荊楚看了看表,發現比想象中早了五分鐘,他對柳玉說:“我覺得她比較適合?”
柳玉:“Σ(°△°)︴隊長,你確定?”
“合適什麼?”
這是輕快的少女音,聽得荊楚一楞,他擡起頭來,看見楊綿綿俏生生站在那裏,她穿了件大紅色的鬥篷,帽兜上鑲著一圈毛茸茸的白色兔毛,黑色長筒襪,鞋是那天他送的小皮靴,漂亮得不得了。
她平時穿得那樣糟糕都難掩美貌,何況現在稍微一拾掇,打扮得和同齡少女一樣的青春活潑,整個人簡直自帶光環,引得旁人探頭來看。
“你怎麼在這裏?”他是徹底楞著了。
楊綿綿特別淡定:“找你還人情啊。”
荊楚:“……什麼?”這丫頭又想搞哪出?
“昨天是我救了你的……前女友吧?”她意有所指地在前女友三個字上咬了重音,“於情於理,你不該幫我個忙嗎?”
荊楚啼笑皆非,也不兇她:“你闖什麼禍了?”
“你腦補太多了,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在查什麼才會惹得人家對付你女朋友啊?”
荊楚瞟了在外面看似在倒水實際上是在偷聽的柳玉,橫了她一眼,柳玉就若無其事地回位置上去了。
他站起來把辦公室的門給關上了。
柳玉:“……哼!”門都關上了,欲蓋彌彰!
荊楚倒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他只是單純覺得接下來要做的事不符合規定,還是遮一遮的好:“看吧。”
他遞過去的就是他調查拐賣的結果,楊綿綿看書多快啊,刷刷刷和玩兒似的就翻完了:“看完了,謝謝啊,我走了。”
荊楚還沒找到話留她呢,她就真的開門走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影都不見了。
與楊綿綿擦肩而過的是一個高挑的女警,大概有一米八,人一走進來啪一聲腳並攏敬禮:“許莉琳報道。”
“你好,請進。”荊楚回過神來,“這是特種部隊的許莉琳,你知道這一次任務的內容吧?”
許莉琳是那種並不漂亮但很健美的女人,英姿颯爽,完全不輸給男性:“明白。”
“那從今天開始,沒問題吧?”
“沒有問題。”
柳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荊楚,囧了:“隊長,不是我吐槽你,你覺得這樣真的行嗎……”
一看就不像是情侶好嘛!人家又不是瞎子!騙鬼呢?!
荊楚當然也沒想和徐莉琳裝作熱戀裏的情侶,只是單純的交往對象而已,而且居然真的沒有人懷疑,甚至有人看見他們一起下班還問:“果然你們倆看對眼了啊。”
柳玉驚呆,跑去問自家老媽,局長夫人最熱衷於給人做媒,局裏不知道多少對都是她一手介紹的,一聽女兒的問題,她就理所當然地回答:“上次聯誼啊,荊楚和小許都在,我就說他們有點意思吧。”
柳玉翻白眼:“有意思個屁。”異性只是繁殖,同性才是真愛。
看他們隊長使喚人家那勁兒就知道他心裏絕壁沒那個意思。
但在很多人眼裏,他們還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且有共同話題,荊楚每天下班都接她回家,兩個人站在警局門口還是挺搶眼的。
柳玉發現身邊的小夥伴沒人對此有興趣,她和衛寒八卦,衛寒很可惜:“我本來還想泡她呢。”
問白平,宅男專心致志玩養成遊戲,屏幕上童顏巨~乳小蠻腰的少女嗲聲嗲氣喊了句“亞美爹”。
問武濤,他倒是給了正面回應:“莉琳功夫不錯,上一屆女子隊冠軍。”
“……”柳玉覺得,她還是去看本小說壓壓驚吧。
只不過,荊楚這邊只能被動等魚上鉤,楊綿綿那邊卻是已經開始主動出擊了。
什麼叫耳目遍天下呢?就是這個城市裏,每一輛出租車,每一個垃圾桶,每一個路牌,都能成為線人。
她家樓下就住著一個出租車司機,交班的時候車會停在樓下,出租車和車之間有自己的朋友圈子,通過一輛車,她可以知道這個城市所有的秘密。
通常情況下,它們不會拒絕這樣一個幫助孩子們的機會。
對方可以瞞過警察,但是瞞不過這些深具慧眼的萬物。
楊綿綿的消息來得很快,晚上睡覺的時候,窗外的電線桿就傳來了一手消息,她趴在窗台上一邊晾頭發一邊聽。
結果並沒有太出乎預料,這些乞討者的確是有組織的團夥,他們的老巢在城中村。
每一個城市都難免會存在著城中村這樣的地方,他們位於城市的邊緣,是城鎮化的特殊產物,明明背靠城市,居民的生活情況卻很糟糕。
人口雜亂,犯罪率高,違章建築林立,基礎設施不完善。
這比楊綿綿所在的老城區還要糟糕一百倍。
這個想法在她站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又一次被加深了,已經是寒冬臘月,這裏的積雪化成了汙水,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違章建築,簡陋的房屋旁邊搭出小棚子來,不到十平方米的塑料棚子裏可能住著一家四五口人。
有人在外面搭了個爐子燒水,是個裹著破棉襖的老太婆,老態龍鐘的,身體嚴重縮水,好像下一秒就會滑倒。
她買不起煤爐,只能用廢報紙點火,但是大概是受了潮,怎麼都點不著火柴。
旁邊的電線桿無限同情:“這個婆婆是被他兒子兒媳婦兒趕出來的,嫌她沒用了,也不肯養她,她無家可歸,平時去外面討飯,撿撿瓶子什麼的。”
楊綿綿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終究是沒有去打擾那個老人。
也許,她活不過這個冬天。
老人和孩子總是最難過冬的,不是嗎?
那一刻,楊綿綿發現自己還記得自己的每一個冬天。
她轉過頭,給老人的背影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登錄了自己的微博小號,給南城一個著名的微博賬號發了這張照片,並且簡單說明了一下緣由。
有沒有用是未可知的事情,但是……總比沒有好吧。楊綿綿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想起自己小時候很可笑的願望來,她希望冬天突然醒來的某一天早上,她的父親會敲開家裏的門,對她說:“綿綿,來看,你的新衣服,你想吃什麼,爸爸都給你買。”
紫霞說,她希望“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娶我”,而楊綿綿想的是有一天,有人敲開她家裏的門,提著滿滿一兜的食物和衣服。
只是她沒能等到自己的父親,提著滿滿一袋零食過來找她的,是另一個男人。
他有什麼好的呢?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只是覺得在他身邊,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是被照顧著的,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小女孩兒,可以撒嬌可以不講理,他也依然會包容。
這大概就夠了吧。
動心,哪裏需要那麼多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