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淵抬頭,只看一眼,便覺心神搖曳,靈魂都在震蕩。
一尊千丈高,沐浴在七彩神輝,頭戴羽冠,身穿白衣的巨大陽神法相,如大日凌空,高懸在天。
恐怖威嚴,鋪天蓋地的散布開來,縷縷彩虹神電,環繞著他飛逝。
他面容奇古,如遙遠時代的仙人,翱翔一番星河之後,重歸故土,瀟灑降臨。
呼!
千丈高的光燦陽神,周身道則法規轟鳴不休,猛地縮小。
剎那間,他就縮小千萬倍,化作正常身形體態,在那小小池塘處落定。
一條金黃魚線,閃電般,從天上貫穿到那小小池塘,彷彿一直垂落到大地九幽,逸入到飛霞島的海底深處。
池塘內,清晰展現的三塊大陸場景,再次悄然一變。
重新化作飛霞島,化作那座小山坡。
虞淵垂頭,甚至能看到那座小山坡的山巔,還有兩截指頭,血淋琳地落在地上。
金黃魚線,從九天起,落入眼前池塘,再垂落向飛霞島那山頭。
一線,貫穿三方天地!
如有神明在天外星河,甩出一根魚線,乘舟垂釣人間。
「你叫虞淵。」
這位縮小萬千,以陽神之身出現的奇古男子,扶了扶羽冠,湊在那小小池塘,調整了一下冠冕,「煞魔鼎在你體內。」
他神情隨意地,自顧自地整理冠冕,並沒有仔細去看虞淵,卻一口道出真名。
「見過祖前輩。」
虞淵笑著鞠身,一絲不苟地執晚輩禮儀,「知道瞞不過前輩,飛霞島海邊,前輩以陰神試探,我就知道你都看到了。」
背島垂釣者,乃眼前祖安之陰神,常年潛隱在飛霞島之下。
眼前之人,乃祖安的陽神,在浩漭天地一座最高聳的山巔坐鎮,俯瞰人間。
然而,祖安的本體真身,卻在浩漭天地之外一方星河。以自在境後期的實力,守護著一處要害之地,防止外域異族趁機侵入。
陰神,陽神,本體真身,分處三個區域,由一樣「觀天寶鏡」串聯。
「觀天寶鏡」,就在虞淵面前,就是那小小池塘。
此境,下照底下的飛霞島,和那浩漭天地,上看星河之外,蠢蠢欲動的異族軌跡。
虞淵連看三眼,分別看到飛霞島,那片遼闊海域,直至整個浩漭天地,就是藉助了一點「觀天寶鏡」的奇妙。
「知道我姓祖,以晚輩自居。」
祖安神色漠然,坐在池塘邊,看著那金色魚線,哼了一聲,「你師傅是誰?據我所得消息來看,你出生於銀月帝國的暗月城,一個小小的藥草世家。我並不覺得,如此出生的你,會認得我。」
虞淵也站在那「小小池塘」,看著垂落下去的金黃魚線,被一縷縷冤魂纏
繞著,爭先恐後地往上攀爬。
眼前的金黃魚線,就是先前瞬殺了那位陰神境的罪魁禍首。
此刻,那條金黃魚線直接垂落在飛霞島,在那座小山坡的內部幽幽空間,被眾多魂靈異物視作天梯般,想要藉機出來,來到這一處天地。
看著縷縷魂靈,似奇蛇,如纖細蛟蟒般,順著金黃魚線而上,虞淵眼中滿是憐憫。
不多久,真有一縷新生的魂靈,在那條金黃魚線內,異常頑強地,直達到「小小池塘」之下。
彷彿,再往上一步,鑿開穹壁天頂,就能抵達這一方天地了。
祖安嗤笑一聲。
伸手一點,「小小池塘」的水面,五彩霞光,如漣漪微漾。
新生的奇異魂靈,大喜過望,彷彿瞧見了生存契機,朝上猛地一竄,當真給它越過了天穹壁壘,邁入到這一方天地。
魂靈倏然變幻,就化作那位不久前,在那山巔慘死的消瘦男子。
魂靈,是那人的陰神,被拖拽到小山坡內部奇地,在短時間內變幻而成。
它好不容易,從恐怖的幽深冰寒之地,來到令它感覺陽光明媚,溫暖如春的寶地,以為獲得了大機緣,得到了神明的眷顧。
祖安忽然伸手,將那魂靈攥著掌心,用力一捏。
蓬!
那位消瘦男子,頓時徹底灰飛煙滅,僅存的一點靈智和念頭,被碾碎。
死了個透透徹徹。
「他運道當真不好,怨不得別人。」祖安目無表情,「不知道飛霞島的規矩,憑空降落那座山頭,運氣已差到極致。偏偏,以為還能衝出來,以為還有一線生機,非要急著來送死。」
虞淵附和道:「是啊,在祖前輩妻子頭頂,不知死活的飛來飛去,確實運氣不好。」
此言一出,祖安終於微微動容。
浩漭天地,知道飛霞島,那座小山頭暗存規矩者不在少數。
可知道原因,知道那小山頭埋藏他亡妻「飛霞」者,卻少之又少。
「你師傅是誰?」
祖安哼了一聲,直到這一刻,才正眼來看他。
「我來拿一把鑰匙。」虞淵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無比的認真肅穆,「那把鑰匙,在三百多年前,由一人,在裂衍群島交給前輩保管。」
祖安身形微震,一雙眼睛明耀的,讓虞淵望著就覺得眼花繚亂。
虞淵被迫別開頭,不敢和他對視,以免因其心神震動,無意透射出來的力量,傷了自己的眼球視力。
「三百多年過去了,你從何處,怎麼得到的他的煉藥傳承?」祖安沉聲道。
「碧峰山脈,陰風谷。」虞淵道。
「碧峰山脈,是天葯宗的地界,陰風谷……」祖安輕聲呢喃,暗自琢磨著,「虞淵,曾由隕月禁地,進入過碧峰山脈,確實在陰風谷現身。虞蛛,就是在陰風谷禍亂結束之後,忽然在蕪沒遺
地現身。」
他在整理思緒。
虞淵保持安靜,耐心地等待著。
「觀天寶鏡」在手,這位自在境後期大修,以寶鏡俯瞰人間天地,只要能知道他的名字,就能藉助人心思緒,知道很多隱秘事情。
既然能一口叫出虞淵,祖安一定留意過星燼海域的異變,通過種種途徑,知道他的模樣,來歷,以前的活動軌跡。
因此,他由暗月城而出,先後在隕月禁地,碧峰山脈和蕪沒遺地,最後星燼海域的一連串列徑,祖安應該也洞察清楚了。
祖安如今所做的,就是梳理一番,將他和那位的隔代傳承人,串聯在一起。
「裂衍群島的那座島?」祖安突然問。
虞淵毫不猶豫,「無名小島,不屬於任何宗派勢力,和葯神宗並無乾係。正是因為無名,才會更隱蔽。」
祖安再問:「鑰匙能進入之地,內部所藏,最珍貴的一物是什麼?」
「丹爐。」虞淵答道。
祖安點了點頭,確認無誤,道:「等一下。」
轟!轟隆隆!
忽然間,雲海翻湧,電閃雷鳴。
連綿萬裡,深厚的雲層某處,一簇毫不起眼的雲朵,內部如驟然敞開一片天地。
咻!
一把紅銅鑰匙,受祖安招呼拉扯,從一密封三百年的隱藏小空間內,忽然飛出。
紅銅鑰匙,穩穩在虞淵胸前停住。
虞淵神色有些激動,伸手就要將那把漂浮著的鑰匙,丟入自己的芥子手鐲。
「等下。」
祖安忽然開口,隔著那把紅銅鑰匙,和虞淵面對面,「給我一塊巨獸精珀,就當三百多年保管的費用。」
虞淵訝然,「我所得知的傳承,讓我知道,並沒有這個費用在內。」
祖安不解釋,只是伸著手。
猶豫了一下,虞淵從芥子手鐲內,取出一塊溟沌鯤氣血精華的固態結晶體,肉疼地遞給了祖安,「祖前輩,這塊東西是你欠我的。因為依照約定,我不需要拿任何東西,來交換那把鑰匙。」
「竟然真是巨獸精珀!」
祖安輕喝一聲,那塊晶光熠熠的「巨獸精珀」,忽然被他丟入「觀天寶鏡」,然後似在一瞬間,落入了那座飛霞島的小山頭。
虞淵忽然明白了過來,心神一動,小聲地說:「單單一塊巨獸精珀,是不可能救活她的。」
祖安眼神銳利,「小子,你知道的事情有點多。」
「一塊巨獸精珀,還遠遠不夠。」虞淵再次說。
「三百多年了,很多東西,我已經湊齊了。」祖安冷哼一聲,「只是你那大師伯,沒有給我任何煉藥的承諾!除了鍾赤塵,還有你那轉世失敗的死鬼師傅,別人我信不過。」
虞淵笑道,「若你能再等等,將來,我可以幫你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