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過後,魏世朝搬去了書院住,賴雲煙見這府中也不能常候著她想見的人回來了,便說要去外面靜養。
她在京郊的宅子早就修好了,且修了一條連著城門的路出來,到時要是有那急事,一來個時辰也就可以到京中。
由此之後,差不多就到了她過她的日子,魏瑾泓過他的日子的時候了。
她走那天,常不在府中的魏瑾榮來與她見了一面,應她之請坐下後,他朝她作了揖,與她歎道,「瑾榮以前還只得知嫂嫂心思巧妙,卻不知那心腸也不是尋常婦人可比得。」
她是早就把她自己的路安排好了。
只是他萬萬想不清,長兄是如此清雅俊逸,天下無雙的人士,怎麼她就不像那內奼女子那般愛慕他。
且他還是她的夫君。
「這話怎說?」
「嫂嫂且看外面。」
賴雲煙隨著他的手指看去,聽著魏瑾榮那清亮的聲音仰揚頓挫地,極具煽動地道,「春日即來,明日那嬌艷的花兒即開,到時,那愛蜜的蟲兒就會為著那花兒打轉,直至命斷魂碎,怕才能止得他對嬌花的追隨。」
說著,一臉期待的看著賴雲煙。
賴雲煙笑,「敢情瑾榮小叔愛花,那改日花開了,我便派丫環來送你幾族最嬌艷的花。」
魏瑾榮的臉僵住了。
「我那處靜養的小築,前後左右都是花樹,好多都是稀世之物,是我家人為我費盡心思尋來的,瑾榮小叔要是覺得幾朵花不供你賞,來日來我那靜心小築就是。」
她說得滿臉笑意吟吟,魏瑾榮卻有點笑不出了,緩了一會才勉強地笑了笑,說,「嫂子知道我意,我說的您就是那嬌艷的花,兄長就是那圍著您打轉的蜜。」
「哦,竟是如此?」賴雲煙略挑了挑眉,訝異道,「你的意思是,這園中朵朵花都是我,那蜂聞的那朵是我,再去聞的另一朵也是我,千千萬萬的那花兒都是我?呀,我竟美艷如此,堪比萬花?」
說著撫臉,一臉「我竟美至如此」般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魏瑾榮這位對花粉嚴重過敏的人,這時臉上的笑頓時完全笑不出來了。
兄長也與他含蓄地說過他這嫂子平常不愛臉紅的話,不過這還是他打頭一次知道她是如此的——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一點婦人的矜持。
這還是好聽的,說明白了,她就是個無賴,明知他其意,卻非要往另一頭說,並且,說得他還無話可說。
「說來,」賴雲煙撫著臉笑著道,「那蜂兒愛圍著嬌花轉,這是自古以來天經地義的事,但這朵沒了,采著那朵的花兒就是,它可不是只專喜哪一朵。」
她與他還可以握手言合,但要是言合到同一張床上去,卻是不可能了。
在世朝對此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他們能各過各的,好好去活自己的,已是幸運的事。
她不與他和離,已是對他表示和善最大的誠意了。
魏瑾泓榮實在不必來此一趟,勸他兄長再戀她花才是正途。
「只要你兄長願意,我還是那魏家婦,」見魏瑾榮有些無奈地揉頭,賴雲煙斂了笑,恢復了正常神色與他地道,「除此之外,就讓你兄長好好過吧。」
她賴氏前面只要還掛著魏,就會代表魏賴兩家是一家,她這個活掛頭掛在那讓世人皆知,她已犧牲了她自己了。
誰也不能要求她再多。
「嫂嫂,」魏瑾榮先是皺眉,待想通她話中之意後,他朝她作揖,肅容再道,「嫂嫂!」
賴雲煙微微笑了一下,朝他輕頷了下首,「就讓我們各安其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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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住去了別院靜養不到幾日,突聞祝小厚的媳婦有難產之危,她送了幾支人參過去,又差人去打聽了消息,說宮中派了御醫過去,她就才稍放下了心。
這世與前世截然不同,她那厚道的小厚兄長這世還沒去外地上任,現已是工部侍郎,怕是離不得京了,看樣子是避不過往後的風波,賴雲煙對此也是頗為無奈的。
這幾年家,他們的聯繫少了許多,但兄長與小厚兄長還是跟以前那樣親厚,賴雲煙從兄長那也得了祝小厚不少問候和禮物,前幾次,也是讓兄長囑了他一些話,可惜人都不是別人能操控得了的,小厚兄長是想留在工部裡面一步步往上升了,而不了離這京中,另就前程慾海官門。
等祝府傳來祝小厚又得了一個兒子,且母子平安後,賴雲煙還真是鬆了口氣,笑著和與她報訊的冬雨說,「這是第三個嫡子了吧?」
「是呢。」冬雨也一臉笑意。
「唉,以後這家產可不夠分嘍,我們這十公子啊,得好好攢攢家底才成。」賴雲煙笑道。
這幾年他有了兩個嫡子,一個嫡女,還有兩個庶子,兩個庶女,現在再添一口人,她這小厚哥哥啊,還真是有能耐。
「可不是麼。」冬雨又笑,眼睛往她主子瞄去,知道她是操心十公子家裡用度不夠了。
主子說的,女人的天性啊,就是擔心吃喝用度,只有這些安穩了,心裡才安穩。
此話她一直覺得挺對的,現在看樣子,主子不僅是擔心自己的,連十公子家的都擔心上了。
賴雲煙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又道,「把我的票箱子拿來。」
前年從祝三老爺府裡分出去過後,她這昔日的小厚哥哥手頭就沒以前那麼寬鬆了,他又是個大手大腳用慣了的,家裡又妻妾成群,他平素對女人又寬厚,總不缺她們的用銀,想來那分來的銀子也是花得沒多少了。
冬雨搬來箱子,賴雲煙囑咐她數銀票,她則趴在案頭寫信,讓她那小厚兄長拿著一半去花著玩兒,一半拿來給嫂嫂當家用。
「您這般寫?」冬雨數了銀票過來瞄一眼,道。
「唉,我也不想寫得這般清楚,可是心中要安,家宅便要先寧,這內院啊,是最缺不得銀錢的。」賴雲煙搖頭晃腦道。
她這可不是要給她那異姓兄長分配這銀錢怎麼花,她可是為了他著想。
說完,覺得自己這話很是有道理得很,就又添上了信。
冬雨都習慣這她這般說話了,搖搖頭就給她磨墨去了。
那廂剛抱了兒子的祝小厚得了賴雲煙送來的東西,打開一看,見一疊銀票,幾個喜氣盈天的金童子,還有一封信,當下他什麼也沒看,先拿了信過來展開。
看完,他不禁笑得大手捶打椅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罵了句「鬼丫頭」後,就對自家師爺道,「數一半出來,讓帳房到夫人那裡添個數。」
師爺見他笑得厲害,往他猛瞧了幾眼,聽了這話後他去數銀票,數到中途有點不信自己的眼睛,就擦了擦眼,又重頭開始數。
數了兩遍,他湊過頭,在他們老爺的耳邊說了個數。
看著師爺有些驚訝的臉,祝小厚不以為然地道,「這算什麼?給了就要,等哪日她要是缺了,再多的數,爺我舉家賣了都要給她去耍。」
師爺知道他與賴家兄妹感情向來親厚,比自家兩位兄長還要親厚,但聽了他這話,心中還是微驚了驚。
這邊他們說著,那邊賴府的管家也到了。
祝小厚接過東西,見一個是小木箱子,一個是包得精細的包袱,就知前者是震嚴給他的,後者是嫂夫人給的。
他什麼都沒說,伸手就拿了箱子,打開一看,見裡面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疊厚厚的銀票,那份量比雲煙的只厚不輕。
「看看,這就是親生的兄妹。」祝小厚笑著搖頭道,隨即把兩個箱子的錢都一塊放了,又抽了幾張小額的放進荷包裡,很是得意洋洋地與師爺道,「爺我現在是兒子有好幾個了,比老大老二加起的還多,錢也夠花了,早知分出來過得這般痛快,老早就要跟老大老二他們分家了,哪還會跟他們多磨那些細功夫,白花了爺我的時辰絕世唐門。」
師爺聞言乾咳了一聲,道了聲,「是啊是啊。」
除此之外,他可是真不知說什麼了。
這爺啊,真是在哪,在哪都過得痛快,他這立府才不到兩年,府中也只缺了一點點銀,他那幾個至交中,就全都上趕著給他送銀錢過來了,真是叫他這等小人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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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三月初春的頭一天,魏世朝就讓下人趕了馬車,送了他到母親處看望她。
他是第一次來到此次,從那鐵門進到青牆門,再往裡就是琉璃碧瓦,青磚白灰所構成的房屋,再往內裡,就有幾處小溪,到處都是含著花骨頭的花叢,就待來日開放了,而小溪邊上柳樹全是新芽,那綠得清透的樣子新嫩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娘,你就叫此處為小築?」魏世朝給他娘請完安,眼睛都瞪圓了。
這是哪門子的小築,人家住一大家子人的府第都沒她這裡大,還這麼講究。
他算是明白她為何來處此了。
這裡要比他們空曠又清冷的府中鮮活多了,到處都是花團錦簇的一片,光看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你這裡好,過些時日孩兒空了也要來住幾日。」魏世朝又道,他坐到他娘身邊後,就又左右轉著那小俊臉不停地打量著廳屋中的佈置。
「好。」賴雲煙笑道,忍不住拿帕去拭他臉邊並不存在的汗。
好些時日不見了,她真是想念她。
都好多年了,哪料到她這個份上,還能回味了一遍想念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這是自生出世朝後,她與世朝分離得最長的一段時日了。
「娘,前日你回京,怎不派人來叫我?」魏世朝又轉頭問她道。
「回京?」賴雲煙微訝,「我沒回啊。」
魏世朝愣了,好一會才在她催促的注視下說,「我聽人說,你進京去買了那新出的姻脂。」
「聽誰說的?」
「下人傳的。」魏世朝叫了跟著他的賴絕進來。
賴絕回來一聽女主子的話,見她臉色就知情況不對,立馬跪下答,「奴才聽酒樓掌櫃的說的,這就去京中查來源,順道稟報老爺。」
「去。」賴雲煙皺了眉。
「有不對之處?」魏世朝在旁急問他娘。
「要是無事那是最好,要是有事,最好查個清楚。」賴雲煙嘴角微翹了一下。
魏世朝看向她,正要再細問,卻見她朝他伸了手,笑著向他道,「跟娘去看看娘養的那幾株花,你去幫我看看我養得好不好。」
這日魏世朝回去後,不日,靜心小築迎來了魏姓的第二個人——魏瑾泓。
他被迎進正堂,還沒來得及細掃正堂全貌,那站到堂中央的盈盈而立的美婦人就朝他微微一笑,道,「有些時日不見了,魏大人,不知近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