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渾厚真氣,已再次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身上的月極裙,依舊如昨。
“石嵐?”
聽到腦海中輪回的聲音,石嵐漸漸回過了神,望向不遠處盤膝坐著的一道灰色人影,問道:
“這是哪裡?你到底是誰?”
“這裡是歸雲界,我是無虛。”
無虛的神色始終古井無波。
“歸雲界?”
“這裡是歸雲一生的心血凝聚。”
無虛緩緩抬起手,一團虛幻的光芒,在他的手掌中凝聚。
光芒中顯現出一個分為三層的虛幻空間。
石嵐望著這團光芒,忽然感覺一陣牽扯力傳來,她整個人仿佛飄了起來,意識融入了光芒之中。
一片顯得有些渺小的大陸,在她的視線中逐漸清晰。
她如今好似沒有身體,只有意識,感受有些玄奇。
大陸之上,四處皆是狼煙,征伐不休,一層肉眼可見的血煞之氣,在大陸上空逐漸凝聚。
“這是……”石嵐怔然。
“這就是你剛剛所在的小世界,歸雲界的一部分。”
無虛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石嵐操控著意識,緩緩靠近大陸,來到一片戰場之上。
數十萬大軍,正如潮水一般,衝擊著一座城池。
硝煙彌漫,木石金湯滾油,自城牆之上傾瀉而下,入耳盡是一片喊殺與嘶吼之音。
戰場之上,除了指揮的將軍士官,普通士兵,已經與野獸無異。
只知道瘋狂揮舞著手中的鋼刀長槍,刺穿眼前的敵人,抑或是被刺穿,悍不畏死。
石嵐望著這一幕幕,心中出奇的平靜,沒有絲毫波瀾起伏,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如同熒幕,將她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無法產生共鳴。
時間飛速流逝,轉眼間,月升日落,便過去了三天時間。
石嵐幾乎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仿佛隻過去了幾刻功夫。
整個世界好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的電影,但她卻能看清每一分每一秒的內容。
城中守軍越來越少。
又一日黎明破曉之際,滿是汙漬的城門轟然大開。
三千人馬匯集而成的軍陣,自東城門蜂擁而出,率先出擊。
“禍國亂君者...當誅九族!殺!!!”
為首的將領手持一杆偃月刀,長聲大喝,聲音有如洪鍾大呂,余音久久不絕。
“殺!!!”
三千鐵騎,退無可退,背水一戰,士氣膨脹至巔峰,向著數十倍於己的敵軍衝去。
南北兩道城門,亦各自衝出一支千人軍陣,開始衝擊城外的大軍。
而最後一道西門,動靜卻小了許多,不過數十騎,但馬背上的人,皆是內功深厚之輩,護衛著中央的幾名年輕男子出城。
石嵐的視線從戰場之上挪開,望向城內。
金碧輝煌的宮鑾大殿內,空空蕩蕩,一龍袍男子坐於龍椅之上,手持黑金鑲玉的天子劍,滿面不甘,目中隱藏著一絲愧疚。
轟!
一聲巨響,殿門崩碎,一道白衣人影邁步進了大殿。
“天山門二十七代掌門,陶雨風,特來此地,送乾元皇帝,龍禦歸天。”
語調平和,卻不容置疑。
趙羿緩緩起身,面露冷笑。
“陶雨風,當初你敗於無虛之手,是朕開口,才饒了你一條賤命,這不過十二載,你就忘了?”
“不敢忘,但乾元如今上違天意,下悖民心,氣數已盡,我不過是順天而行。”陶雨風不急不緩道。
說著話,陶雨風微微皺眉,屏住了呼吸,
大殿中彌漫著一股很濃鬱的甜香,讓他覺得有些不適。“我趙羿上愧先祖,下疚黎民,乾元千載基業,斷於我手,萬死難以贖罪……但對於你們這些武林人士,朕隻恨當初沒有斬草除根,將爾等連同邪魔外道一並鏟除!”
趙羿眸光微黯,氣勢陡然拔高,睜目喝道:“若非如此,你這條賤命焉能留到今日?豈能有機會來朕面前大放厥詞?”
陶雨風眼神驟冷,神情漠然道:“若非有無虛阻撓,本座殺你如屠豬狗。”
“憑你陶雨風區區一賤民,也配妄談取朕性命?!”
趙羿一聲長笑,手中天子劍瞬時出鞘,橫劍自刎。
殷紅的熱血,撒滿了龍椅。
陶雨風神情一怔,竟是未曾來得及阻攔。
趙羿的果斷,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望著趙羿逐漸冰涼的屍體,陶雨風面色更為冷凝,但心下也不禁松了口氣。
他此來也存了不少擔憂,畢竟他沒有親眼見到無虛破碎虛空離去。
心神一松,剛吸了兩口氣,陶雨風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對,殿中的甜膩的香味中,好似混雜了些許異味。
好似是硫磺…硝石……火藥?
陶雨風仔細辨明了一番,忽的面色一變,提起真氣便要轉身,真氣才剛剛運起,一道龐然氣浪,便自腳下傳來。
“轟…轟……”
一連串宛如驚雷般的巨響,接連炸起,整座城池都震顫起來。
火光衝天而起,皇宮幾乎在片刻之間,化成一片火海。
一道狼狽身影自火光中衝出,消失在天際。
主動出城迎戰的幾支鐵騎,相繼覆滅在叛軍的浪潮之中,西城門幾十騎精銳,亦被大軍堵截,很快被吞食殆盡,未曾有一人能夠脫身。
城門也被叛軍一鼓作氣,直接衝破。
……
城中的一處偏僻角落裡,四五道身影聚在一起,為首的正式是乾元王朝二殿下,趙晗義。
此刻的他,死死盯著那衝天火光,雙拳緊握,眼眸通紅,其中隱現淚光。
“二殿下,城門已破,還請速速換上這叛軍的戰甲,趁機脫身。”
旁邊的一名中年大漢,遞來一身甲胄,沉聲開口。
“……”
趙晗義閉了閉眼,低喝道:
“走!”
他的命,是父皇,與幾位胞弟舍命換來的,不能葬送於此,他活著一天,乾元就還有一分復國的希望!
想起先前的女子,趙晗義心中湧起一陣悔意,若是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先一步通稟師尊,或是調動大軍圍殺那女子。
或許今日……便不是這番景象了。
……
看著城中發生的種種,石嵐心中浮起幾分波動,王朝末路,總是會讓人生出些許感歎。
但,也僅是如此罷了。
石嵐操縱意念,回到了自己原先所在的山谷。
山谷中已然多出了十余具屍首。
一血氣衰敗的黑衣少年,身染大片血漬,坐在木屋前的台階上,手中緊緊攥著一套青色的衣裙,目光呆滯。
一位六旬老者,坐在少年身旁,亦是沉默不語,眼藏哀色。
見到這一幕,石嵐輕歎了口氣,這一連串的變故,應該是給這孩子嚇的不輕。
兩年有余的相處,就是條狗也養出感情了,何況是人。
在這方世界,到底還是留下了些牽掛。
石嵐緩緩靠近阿七,探出手輕輕摸了摸少年的頭頂,心中默念:
‘願你一世平安喜樂,不必再受驚擾。’
與阿七接觸了不過數息時間,石嵐便感覺一陣頭暈腦脹,一陣牽扯力將她瞬間拉出了這個世界。
坐在台階上的阿七,忽然抬起了頭,神色有了幾分波動。
“老洪,嵐姐姐還在這裡……”
聽阿七的話,老洪頭搖了搖頭,哀聲道:“阿七,石嵐已經死了……”
“我知道。”
阿七點了點頭,目光逐漸出現神采,站起了身,道:“但她確實還在這裡,我感覺的到……”
“阿七……”老洪頭神色憂慮。
“嵐姐姐既然魂留此地,不願輪回轉世,定然是心有不甘……”
“害了嵐姐姐的人還未死, 我怎能在此自甘墮落。”
阿七目中神光灼灼,好似找到了新的目標。
“那無虛已然羽化登仙,你如何尋得到他?”老洪頭見阿七有些魔怔,不由開始潑起了冷水。
“無虛那狗賊,不過是飛升去了仙界,他能去得,我如何去不得?他不過比我早生了百來年!”
“等你飛升,那無虛早已不知是何等境界了,說不定早已認識了一堆仙人朋友,你如何能……”
“人若攔我,我便殺人,仙若阻我,我便屠仙!”
阿七眸光微冷,掃向四周,心中默念:“嵐姐姐,你且安心上路,日後我定斬了那無虛狗頭,讓他下去,為你在黃泉路上掌燈……若是……”
若是…我做不到,那我為你掌燈也是一樣的。
盡管心中其實並無多大把握,他也不願在老洪頭與嵐姐姐面前漏了怯。
這已是他僅有的一點自尊了。
……
“剛剛怎麽回事?”
石嵐晃了晃有些發脹的腦袋,望向無虛,疑惑道。
“你剛才是與歸雲界的天道融為一體,言出法隨,許了人一生平安,若是我不將你拉回來,你此刻便已經以身融道了。”
石嵐皺起了眉,道了句謝後,問道:
“能不能告訴我,為何算我考驗通過?”
“我認為你過了,那便是過了。”無虛平靜道。
“你到底是什麽人?”石嵐蹙眉問道,她如今是愈發好奇無虛的真實身份了。
“我不是人。”
無虛搖了搖頭,“我是歸雲的帝兵,‘無虛劍’的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