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天之內, 樂小義案前的奏報厚度是以往的好幾倍。
菩提禪宗的事變引發了等同於海嘯的可怕後果, 僥幸不死的人也大都受了傷, 除了樂小義和左詩萱兩個人幸運地躲開了玄天宮的圍剿,其他幾大勢力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擊。
禪宗雖然提前轉移了大部分有生力量,但余留下來的高手十不存一。
鬼道宗的長老在混戰中受傷, 修為幾乎被廢, 江家麼麼被斷一臂,江靈冉下落不明, 南宮氏兩名公子罹難,演戲演全套, 尉遲氏的人也受了不輕的傷,至於這個不輕的程度, 大有文章。
除此之外,樂小義還從黃字影衛長口中了解到, 他之所以發現紫衣閣的人有問題, 是因為他偶然撞見了尉遲氏的長老和那名紫衣閣的高手私下見了一面。
樂小義讓影衛長將消息遞給姬玉泫, 接下來幾天,事態開始出現微妙的轉變。
各大宗派和家族不出所料地非常震怒,江湖中暗潮湧動。
不多時, 龍都一紙詔書,號召天下英豪,門派家族一起討伐玄天宮,又掀起軒然大波。
一些早就和玄天宮結下梁子的宗派與號稱正義之士的部分一流幫派第一時間響應龍都的號召,彷徨猶豫的中立幫派則因菩提禪宗事變,自家門中之人死於玄天宮人之手,漸漸傾斜了意願。
大禹各大州城街上多了許許多多摩拳擦掌的江湖人高手,這些人修為高強,而且訓練有素,只等時機成熟,有人牽頭,立馬就能對玄天宮發動製裁。
眼看著玄天宮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局勢越來越混亂,在這樣的亂局之中,作為萬眾矚目焦點的玄天宮卻絲毫響動也沒有。
與龍都約定的一月之期過半,樂小義收到的奏報中忽然出現了不一樣的內容。
“禦天門門主暴斃,事發現場留有一本與尉遲氏交易的帳簿。”黃字影衛長將奏報的內容言簡意賅地介紹一遍。
樂小義聽後面露驚訝之色:“禦天門?門主死了?”
“對。”黃字影衛長道,“據說帳簿內容事關錦州好幾起官鹽運輸商隊失事的意外變故,原來都是尉遲氏在暗中推手。”
樂小義眸光一利,她從這件事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上次讓你傳的消息,送到了嗎?”
“是,有一份回執,務必要少宗主親自查閱。”影衛長從袖口中掏出一枚玉簡,雙手呈遞給樂小義。
樂小義接過玉簡,在玉簡中看到了一手熟悉的筆跡。
——妾甚安,勿掛懷。
就好像姬玉泫在當面與她說話,樂小義看見這一行小字,心中的焦躁奇跡般地平複下來。
“好,我知道了。”玉簡在樂小義掌心碎成一蓬齏粉,她埋首翻開下一本奏報,同時對影衛長道,“繼續注意各派動向,有異動就及時告訴我。”
黃字影衛長微微頷首,身形一閃便不見蹤跡。
至此之後,隔三差五便有一個二流宗派或家主的主事人無端暴斃,其屍體上都會發現一樣東西,或是帳本,或是文書,都指摘此人在生前曾與尉遲氏有所勾結。
一件兩件可以說是栽贓陷害,可偏偏那些被殺死的人生前所做之事都有人證。
此事在大禹掀起一陣風浪,結盟之士人心惶惶,特別是那些受尉遲氏影響,搖擺不定的二流宗門和家族,在這件事發生之後,態度再一次變得曖昧難明。
誰都擔心下一把刀子就落在自己身上。
局勢風雨飄搖之際,一道纖瘦的人影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禹龍都。
戰王侯府,家丁恭恭敬敬地接待了遠來之客,陳仇見到姬玉泫時,陰鷙的雙眼中投射出銳利的寒芒。
他虛了虛眼,又看向跟在姬玉泫身後的兩名通穴境巔峰修為的高手,冷笑道:“玄天宮少宮主來本侯府上,隻帶這麽兩個人,就不怕出什麽變故麽?”
“如果殺死在下是那麽輕松的一件事,那麽你們便無需搞這些華而不實的名堂,徒增笑料。”姬玉泫絲毫不為所動,神態閑適慵懶,仿佛身在玄天宮般自在。
她朝椅背上輕輕一靠,抄起手來繼續道:“何況,在下到底是否違背當初的約定,侯爺心知肚明。”
“約定?當初你來大禹,與龍都定下的契約內容是玄天宮溯源境高手不入大禹王朝國土,大禹則在適當范圍內為你提供一定便利換取與玄天宮共享情報消息。”陳仇勾了勾嘴角,“然而,玄天宮溯源境高手出現在大禹,這是事實,不管由來如何,都是你的責任,自然是你沒有遵守約定,既然如此,皇室便有權逐你出境。”
“在下不否認,讓姬玉樓抓到空子是在下失職,但是,今日在下來此是要解決問題,侯爺不必這般與在下針鋒相對。”
姬玉泫仍然是一副閑散的態度,陳仇朝她抬了抬下巴:“那本侯倒是想聽聽,少宮主準備如何解決問題。”
陳仇松口,說明這陣子的籌謀沒有白費。
結盟軍曾試探過進攻玄天宮的據點,發現姬玉泫早就提前撤走了人手,留下的都是些不怎麽重要的死士,或者乾脆是尉遲氏或別派安插的內應。
這半個月來,姬玉泫殺了六個二流勢力的主事人,揭露其與尉遲氏、鬼道宗勾結所犯惡事,這兩大勢力是結盟軍的領頭人,頻頻爆出惡行,結盟之士軍心渙散,立場動搖,繼續僵持下去,結果最大可能是兩敗俱傷。
在這種情況下,姬玉泫要求見面,說商議玄天宮去留,但需面談,陳仇才放寬幾分態度。
姬玉泫從衣袖中取出一封經過特殊處理的密信,交到侯府管家手裡,遣其將密信呈遞給陳仇:“侯爺不若先看看這封信,咱們再細聊。”
陳仇面露疑色,於是當著姬玉泫的面將密信封條揭開,一目十行,看罷之後,臉色連變,目露幽冷之色,質詢道:“這是石月婉的手跡?!”
“侯爺何故明知故問?”見陳仇的反應,姬玉泫笑吟吟地回答。
陳仇眼神陰冷,盯著姬玉泫半晌,而姬玉泫毫無畏懼之色地與之對視,片刻後,陳仇冷冷道:“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少宮主詭計多端,不得不防。”
這句話的語氣比之先前又緩和了不少,姬玉泫彎了彎唇,朝身後影子遞了個眼色。
影子上前一步,從袖口掏出一個玉匣遞給侯府管事,陳仇揭開玉匣,看清匣內之物後,眼神一凜:“此物……”
“來自天山神墓。”姬玉泫開口,將陳仇的猜測道出。
陳仇沉吟片刻,睜眼,驚怒不再,時時掛在嘴角的譏諷也消失了。
他一改先前的易怒暴躁,冷靜地看著姬玉泫,神態嚴肅地問她:“你想要什麽?”
姬玉泫笑了,不同於剛才虛假逢迎的笑,這個笑容中透出些許勝券在握的從容。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第一,撤除結盟軍,打擊尉遲氏。”姬玉泫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石月婉的密信你已經看過了,該知道尉遲氏的野心早就失控,他們勾結西龍宮尚不知足,還和紫衣閣私下往來,證據確鑿,你們繼續放任自流,是在養虎為患。”
第二根手指豎起來,姬玉泫繼續說道:“第二,交出與姬玉樓那方接洽的線人,在下保證以後不會再有玄天宮的溯源境高手出現在大禹。”
陳仇等著姬玉泫說出第三個條件,但姬玉泫卻遲遲沒有開口,一副話已經說完的樣子。
他眯了眯眼,就這?
還是說,姬玉泫在使詐?
“侯爺怕是對在下所言有所誤會……”姬玉泫看出陳仇的疑惑,勾著嘴角笑起來,隨即她眼神一利,冷冷道,“在下要尉遲氏在四大世家之中除名。”
這才是她所說的打壓真正的含義。
陳仇皺眉。
尉遲氏是不受馴服的餓狼,這幾年的確囂張,確如姬玉泫所說,他們的野心太大,大到整個大禹已經盛不下,龍都本也有意敲打,但從姬玉泫口中說出來,她的目的幾乎等同於讓大禹自斷一臂。
龍都皇室自認為大禹之君,不論三神宗,還是四大家族,都要看龍都臉色行事,姬玉泫這個要求,似乎有些過分了。
“侯爺不必試探在下的底線,這話放在這裡,如果侯爺覺得可行,便著人聯系在下,在下便將天山神墓的消息悉數相告,若談不攏,咱們真刀真槍地交手便是,龍都自己不管好手下的狗,那總會有人替你們教訓。”
陳仇臉色再次黑下來,冷冷道:“你在威脅我?”
“沒錯。”姬玉泫爽快地承認了,“反正在下的用意已經達到,侯爺如何決定,在下都尊重貴方意願。”
說完,她站起身,朝陳仇拱手:“在下就告辭了,靜候侯爺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