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兒的離開勉強算是暫時中結了今日大殿之內明面上的狼火烽煙,但實際上這一會功夫所牽扯出來的東西當真是多得數不勝數。
所有的人,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全方面的爆發,達到了從所未有的高度。然而,能夠參加今日宴會的人都不是些俗人,所以不必任何的明示暗示,大殿之上卻依舊保持著一份自然而然形成的帶著默契的安靜與沉默。
很快,先前便說了同樣有些乏了需要先行退宴回府的賢親王趙澤霖,隨後也向皇帝請辭了一聲,果真就這般退宴離宮,至於到底是真的直接回賢親王府還是會有旁的插曲再無任何人有膽跟著去偷看什麼。
而此刻大殿內,宴會畢竟是宴會,不論哪些人走了,只要今日這場宴會的主角還在,那麼自然還是得繼續。
宴會很快重新恢復到了一片歡快熱鬧之中,眾人舉杯互敬,看著歌舞,品著美酒,如同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將這場盛宴一直繼續到應該結束的時候這才完好的散場。
而隨著今日宮宴的最終落幕,今日皇宮宴會上所發生的一切自然而然的就這般以風的速度傳了開去,毫無疑問的將成為京城之內最最敏感而熱烈的話題,僅此一個,沒有之一!甚至於不知道得持續多長的時間,但影響力卻絕對是一等一的。
沈悅兒與張傳業回到安陽侯府後,一路直接進了惜芙院,除了阿久以久,張傳業沒有再留其他人繼續呆在屋子裡頭。
一路之上,他都沒有與沈悅兒急著說道什麼,一則看得出這個姑娘心中還是有些情緒需要點時間平復,二則今日之事看似也讓沈悅兒想到了什麼。估計著許多的頭緒也得費些功夫來理一理。
兩人坐了下來,阿久上了茶,沈悅兒喝了一口之的,這才終於出聲朝著張傳業問道:「你今日不是還有旁的差事嗎?怎麼知道宴會上發生了什麼事,又突然跑到宮裡頭去了?」
「不是我,是有人未卜先知。」張傳業見沈悅兒這會情緒已經極為穩定,這才接過話道:「你入宮後沒多久,我便接到了國師的秘密傳書,說是你今日宮宴會有麻煩,讓我早點去接你回來。省得你脾氣來了,把皇宮給掀翻了天。」
今日張傳業才出門便收到了江楓的密信,說起來他還真是不得不佩服江楓的未動先謀。不僅什麼事情都能夠提前算到,而且連每一個人將有些什麼樣的舉動都算得個*不離十。
說著,他也沒含糊,直接將袖中兩頁寫滿小字的信紙遞給了沈悅兒,那上頭正是江楓的親筆。短短兩頁紙倒是提前將今日宴會的一切都簡單的概述了出來。
沈悅兒接過信一看,果然如張傳業所說,那上頭江楓所言與剛才所發生的事情竟然真的*不離十。一時間這心裡頭倒是有些生起江楓的暗氣來。
「他還真是厲害,什麼事情都能夠提前猜到,可既然什麼都猜到了,為何不索性提前化解。非得讓趙澤霖將事情弄成這般模樣才出手叫你把我帶回來。光帶回來有個什麼用,你不去,我自己照樣也回得來!」
這話倒不是沖著張傳業。明顯是沖著這會遠在京城之外的江楓,沈悅兒今日怎麼說都是受了一肚子的氣,正巧又碰到江楓這個渾蛋明知而不為,當然便是有些憤憤然了。
張傳業見狀,自然也明白沈悅兒生的是什麼氣。倒也不是幫誰說話,只是就事論事客觀而道:「國師沒有提前跟你說道這些。一則這些本也只是他的預估,事實無常,倒並不一定。二則,賢親王的心理都已經完全擺明瞭,這種事遲早會出,避總是避不開的,倒也沒必要刻意去化什麼,化了一次還有兩次三次甚至更多,沒有任何實際的作用。三則,你或許還不知道,賢親王早就已經暗中斷掉了國師與你聯絡的秘線,所以他就算是想提前通知你也不好辦,而只得幾經周轉重建了另外一條新的聯絡管道,轉由我這邊避開賢親王。」
聽到這些,沈悅兒這才明白了一切,想想倒是自己剛剛錯怪了江楓,不過反正這會人也不在並不知道,倒也沒怎麼自責。
「好吧,今日一場宴會下來,我算是徹底的出名了!」她歎了口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無奈而道:「趙澤霖這回真是瘋了,嫌我單獨跟他撕破臉還不夠,非得逼著我當眾與他撕破臉,讓天下人都知道才覺得有意思嗎?」
「他都不怕你怕什麼,反正……」張傳業頓了頓,不由得笑著說道:「反正你的名氣已經不小了,再大一些倒也無妨。」
張傳業難得說話語這般一語雙關的,沈悅兒一聽也不惱,反倒是覺得舒心了不少,點頭一副倒也不假的樣子道:「也對,反正我本就是個名聲不好的,多一筆少一筆也沒什麼關係。他想發瘋就去瘋吧,沒什麼好惱的,氣著自個的身子倒是不太不划算了。」
「用不了兩天,今日之事便會傳遍整個京城,再多幾日怕是整個天下都會傳遍,說起來我還真是有些想不通,賢親王向來那般有計謀,心思也是一等一的慎密,情緒控制上亦是絕對的強勢,就算他真的很……很在意你,按理說也不至於急迫到要當著天子之面自暴其短才對。」
張傳業神色顯然有些複雜:「我總覺得他這般做用意並不簡單。」
說起來,其實張傳業也還是不久前才確定賢親王竟然一直都對沈悅兒存有男女之情愛,這的的確確讓他意外不已。
畢竟不論年紀,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對於一個晚輩有著這樣不同尋常的心思,總是難以讓人接受的。更何況,看樣子趙澤霖也不是最近才起的這樣的心思,而沈悅兒的年紀擺在這裡,他倒真是有些無法想像趙澤霖到底在沈悅兒多小的時候就起了這樣可怕的心思。
難道以前的沈悅兒一直都在裝傻扮驕縱,寧可將名聲弄得那般不堪。寧可死纏爛打賴死賴活也要早早的出嫁脫離賢親王府,換成是他的話,只怕在那麼小的年紀碰上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能否如同悅兒一般處理得妥當。
「他的用意當然不僅僅只是要將他的心思公諸於眾這般簡單。」
沈悅兒這會早就已經理順了,對張傳業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徑直說道:「一則,他這分明就是想用天下之口將我與他綁在一起,同時也是更加明確的表明他的態度,自然不可能會輕易罷手去順我的心意
全裝戰姬。二則,我與他之間誰對誰錯本就沒什麼多大的關係,從古至今。無數的事實表明,這樣的風月之事對於男人來說最後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相反只會讓我更加的聲名狼藉。如此的話。日後我與你和離了,再想另嫁他人怕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這一點,自然是他希望看到的。」
「三則,他這一招綁到的何止是我,當然也有江楓。今日二皇子故意重提我與江楓之間的關係。當然不是偶然,而是早就打定了這份主意的。若是日後再傳出一些江楓也被我所迷惑的消息來,那我可就真成了典型的紅顏禍水了。到時我與江楓若是想名正言順的走到一起的話,只怕這個中的阻力當然就更加大了。」
沈悅兒也沒有刻意避開自己與江楓的關係,以及日後總將會在一起的打算,說到這稍微頓了頓。見張傳業眉頭微皺了一下卻也沒出聲便繼續說道:「還有第四層,他也是在故意借這些男女之事分散旁人對他的注意力,特別是皇上。最少。一個表面看上去沉迷於兒女私情甚至到了有些發了瘋無法自拔的地步的人,自然而然放到旁的事情上的心思也會淡上一些的。不論皇帝信與不信,總之也是一種下意識的心理暗示,對他只有好處沒有任何的壞處。」
沈悅兒將趙澤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說起來,前世一場相處。她真的已經將這個男人看得夠透徹了,所以如今哪怕並沒有按照前世的一切去走。但人的本質卻是極難改變,因此許多心事也是不難猜測的了。
「當然,還有最後一點,也就是昨日你與我提及到的,今日宴會他同樣會讓皇上將一部分的注意力轉移到江楓與雲陽的關係之上去。很顯然,這一點則是成功的通過貝兒公主不動聲色的完成。起先還真是看走了眼,只當貝兒公主單純天真,甚至還有些替她感到惋惜,就這般成為政治工具,沒頭沒尾的嫁給二皇子。現在看來,倒是一點都沒有委屈於她,而是她心甘情願得緊!」
最後一通話說罷,沈悅兒再次端起手中的茶一邊喝了幾口,心中亦不得不感歎趙澤霖的手當真已經伸得極長。江楓這次東南蕪郡一行本就危險重重,趙澤霖不知道暗中設了多少陷井等著他,不用想都是要往死裡將人去整的。
可就算如此,趙澤霖還是沒有半絲的大意之心,甚至於早早的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一手又已經在京城這邊替江楓先行開始挖下第二個大坑,或許還不止,後頭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總之以趙澤霖的心性是絕對不死不休的。
她清楚的知道這一仗他們會有多難打,甚至於已經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種不死不休的地步。但她並不會害怕,更不會退縮半分!
沈悅兒所說的這一切,都讓張傳業不由得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這幾點都極為契合的切中了要害,他正欲出聲,不過外頭卻響起了幾聲敲門聲。
「大少爺,大少夫人,草原十六王子來了,想要見大少夫人。」胖丫的話很快隨著敲門之聲響了起來。
聽到這個,沈悅兒與張傳業相互對視了一眼,而後張傳業朝著一旁阿久說道:「去開門吧,我去迎一下。」
阿久點頭,剛剛走到門口便聽到雲陽語帶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迎了,我已經來了。」
聲音未落,雲陽便自行推開了房門,大步邁了進來。
「悅兒,你沒事了吧,剛才看你險些被趙澤霖那渾蛋給氣歪了鼻子女配仙途浩瀚。可是讓我擔心死了。」雲陽邊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了沈悅兒身旁,自行挑了個近此的椅子坐了下來,而後朝著張傳業點頭示意了一下,便繼續又朝沈悅兒說道:「說實話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你險些失控的樣子,看來趙澤霖那傢伙倒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你這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誇趙澤霖的呀?」沈悅兒白了雲陽一眼,卻是笑著說道:「不過剛才真是得多謝你及時制止,不然我腦子一熱還真不知道這會弄成什麼樣了。」
「呃,總算還有點良心,記著我的好!」雲陽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不枉我一散宴會便直接奔過來看你。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到趙澤霖那個傢伙那麼不要臉,這臉皮可是比我要厚上幾條街了。弄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還好意思搞得自己跟個被拋棄的人一般,想想我都替他臉紅!」
「算了,這個你就別再說了,你還是先想想你那好妹妹貝兒公主的事吧。」沈悅兒不想再多談論趙澤霖幾乎算利是當眾朝她表白似的那番言語。直接提醒雲陽道:「我這次差點看走眼了,這貝兒公主壓根就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簡單。想來你們草原那邊已經有人投靠了趙澤霖,或者說與趙澤霖達成了什麼協定,只怕就算你父汗認定了你為下任汗王,你日後的繼位之道也不會太平到哪去。」
聽到沈悅兒說這個,張傳業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出聲道:「上回皇上派人去往草原與天可大汗商討聯姻之事,回來後也曾提到過草原派系明爭暗頭之事,不過很顯然。這對於大盛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甚至可以說正是皇上所希望看到的。」
即希望與對方聯手,同時又不願意看到對方不斷壯大,所以大盛皇帝自然樂見於天可大汗這個集團內部存在著一些應該有的隱患。但凡事總是有利有弊,若是這股相反的力量過於強大。或者說掌握在一個于大盛皇帝本身不利的人的手中,那麼一切自然也就別當別論了。
「這就奇了怪了。難道你們皇帝一點也沒想過他的好皇弟賢親王會出手攪上一棍子嗎?」雲陽有些不可思議的朝張傳業說道:「連我都知道二皇子是趙澤霖的人,貝兒嫁給二皇子,那不就等於是直接將與貝兒有關聯的這一方勢力給送到了趙澤霖的手中?你們可別小看了這一股勢力,貝兒的母妃不簡單,生了三個兒子,我那三個王兄更是個個不簡單,如今他們手中掌握的真正實力可是比我只多不少!」
聽到這話,不必張傳業出聲解釋,沈悅兒卻是一語點破一個最基本的道理:「雲陽,帝王心可是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別說沒有誰會真正傻到跑去跟皇上說出賢親王與二皇子之間的關係,就算有,你以為皇上一定會相信嗎?不說別的,就說說你父汗,就算是你去跟他明說,他就一定會相信貝兒公主已經與賢親王之間達成了什麼共識嗎?」
沈悅兒幾句話,倒是讓雲陽無話可說,他聳了聳肩,一副倒也不假的神情卻是並沒有任何反駁之言。
片刻之後,卻是又想到了什麼,轉而朝著張傳業與沈悅兒道:「他們愛爭就讓他們爭去吧,反正我對那個破汗位也沒什麼興趣。悅兒又不同意嫁給我,如今我這人生呀也沒什麼指望了,混一天過一天得了。」
「你正經點,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沈悅兒見雲陽轉眼便開始不正經,卻是又道:「你現在已經被架到那個位子邊上了,就是不想爭也不行,不想爭他們也不會放過你,與其說你現在是在爭位子,倒不如說是在爭自己這條命,想混一天過一天那也得有命在才行!」
「呵呵,我這顆受傷的小心臟呀,總算是好過了一點,說來說去再怎麼樣悅兒也還是關心我的,我啊就算是死了也瞑目了。」雲陽倒是一點都沒正經,反倒是越說越遠了起來,還一副美滋滋的模樣,當著張傳業的面也不知道收斂什麼。
沈悅兒見雲陽是越沒越沒個正形,索性說道:「你不怕死是你的事,但別忘了你現在這條命也關係到了江楓與我,一會可別又說我沒良心,你最好打起心思來好好應對一下你自家的那些兄弟姐妹,我可不想跟江楓莫名其妙的陪你一併瞑目。」
雲陽一聽,臉一皺,一副恨恨的模樣說道:「果然是個沒良心的丫頭,這還沒嫁給江楓那個渾小子呢,便什麼事都只顧著替他著想了!等江楓回來後,看我不好好把那傢伙給收拾一頓,省得你成天把他掛在嘴上總在我耳朵旁提起!」
「咳……」沈悅兒與雲陽的對話似乎終於讓張傳業有些不自在了,他清了清嗓子接過話道:「十六王子還是別再鬥嘴了,悅兒說得沒錯,貝兒公主的事情不可馬虎,你還是得好好應對才行。」
「小侯爺,這事我心裡頭有數,你們放心吧,我雲陽雖然不願意打呀殺呀的,不過也不是他們所想的那般好拿捏的。」見狀,雲陽倒是收起了幾分玩笑心思,又朝沈悅兒道:「倒是你小丫頭,今日之後你可又得要名冠京城了,再等江楓回京,我估計著你呀就真成了名副其實的紅顏禍水了,恐怕你的日子可不會好過了。」
「無妨,反正我名聲本來就大,再怎麼大也沒什麼關係了。」沈悅兒壞壞的笑著,咬牙一字一句道:「我還真希望自己是禍水,直接禍害死掉趙澤霖得了,省得弄出這麼多事情來被*害!」
「哈哈,這倒還真是,別擔心,我會幫你,一定讓你當成禍水,好好將那些看不順眼的全給禍害光!」雲陽笑得分外開懷,偶爾能夠看到悅兒這般有趣的模樣倒還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最好呀,你給我多禍害禍害一下江楓那臭東西,替我報了那奪愛之仇,如此一來我便是真的沒有半點的遺憾了!」
「去你的,我才沒這麼傻!」沈悅兒又是白了雲陽一眼,不過這臉上的笑決卻是愈發的加深。
唯獨張傳業沒有笑,心中反倒是泛起了一些自己也說不清的澀意,他自然看得出來雲陽對沈悅兒在多麼的在意,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個看似毫無正形的人才會這般瀟灑的選擇尊重選擇放手。但他明明看到了雲陽心中的傷,那種帶著痛卻偏偏還要用笑來掩飾的真正的情傷。
而這同樣亦他也想到了自己,對於感情上的那種複雜感受,他並非不清楚,只不過一直不願意去真正理明白罷了。
可不理並不代表不存在,自己的心,悅兒的心,全都清清楚楚的擺在了那裡,無法忽略。
他做不到像雲陽一般那麼灑脫的放手,卻也不願如賢親王似的那樣糾纏,他知道自己最終也不可能爭得過江楓,但有些事情往往並不是明白就能夠那般清楚的做得到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張傳業突然之間的沉默,那種不同於僅僅不說話的沉默,雲陽與沈悅兒都不由得朝他那邊看了過去。
沈悅兒倒沒有多想,只當張傳業是在想別的什麼事,不過雲陽卻是一副過來人般的模樣,一下子便看透了張傳業這會的心思。
「小侯爺,依我看呀,你也別多想了,悅兒這樣的臭丫頭就是一個大禍害,除了江楓那樣命硬的人,一般的還真是頂不住。」雲陽這會倒是並沒有什麼不正經的,反倒是帶著幾分善意的笑,好心建議道:「得,我要是你,趁早一紙和離書跟臭丫頭劃清關係,把這個包袱直接塞給江楓去背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