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君道:“公子為了營救你的手下前來黑沙城,卻於無意中觸犯了我方的利益,所以才會發生昨晚的刺殺一事。”
龍淵皺了皺眉頭道:“夫人果然是和燕姑娘站在同一陣線,卻不知你們利用燕姑娘接近完顏兀魯,真正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宋曦君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這件事涉及到高麗和女真之間的糾紛,請恕我不便言明。”
龍淵真誠道:“夫人既然感到為難,在下也不好強問,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們,完顏兀魯對獨孤燕的身份看來已經產生懷疑,你們還是小心為妙。”
宋曦君點了點頭。
龍淵又道:“完顏兀魯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粗魯豪放,其人胸懷大志,野心勃勃,論到真實的手腕和心計,只怕向來多智的完顏兀都也要稍遜三分。”
宋曦君輕聲道:“多謝公子提醒!”
此次和宋曦君再度相逢,龍淵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距離感,他清楚的感覺到宋曦君正刻意保持著和自己的距離,這次遇到的宋曦君變得更加淡定,仿佛對世上的一切事都已經不感興趣,龍淵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個普通的路人,這種感覺讓龍淵生出一絲淡淡的沮喪,他甚至都不知應當如何開口,提及和宋曦君一方聯手的建議。
短暫的沉默之後,宋曦君主動開口道:“公子若留在黑沙城,必將涉入女真王朝的內部爭鬥之中,完顏兀魯和完顏兀都之間必有一場爭戰,假如處理不當,只怕公子很難從這裡脫身。”
龍淵微笑道:“原來夫人是關心我的。”
宋曦君原本平靜無波的俏臉上浮現出一絲錯愕,龍淵這句稍嫌大膽的話語的確出乎於她的意料之外。不過這樣的神情只是稍閃即逝,她輕聲道:“公子是我地救命恩人。曦君有所關心也是應當!”
龍淵暗自嗟嘆,宋曦君現在已經是心若止水,剛才的哪句話被她如此平淡自然的化解。反而顯得自己動機不純,脣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苦笑,他悄然提醒自己。對宋曦君須得保持應有地尊重,否則觸怒了佳人,只怕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蕭氏是他不共戴天的仇家,蕭牧野雖然已經成為廢人。可是他一日未死,便一日就是宋曦君的丈夫,想透了這個道理,龍淵頓時變地釋然起來,他低聲道:“我已經查到。這次我的兩位兄長落難。幕後的策劃者乃是蕭牧遠。”
提及蕭氏,宋曦君秀眉微顰,往日的酸楚一幕幕浮現,自從離開東都,她都在強迫自己忘記過去地痛苦,卻發現痛苦被深埋之後,對內心的折磨變得越發沉重,她表面上雖然平靜,可是內心卻宛如刀絞般疼痛。自從嫁給蕭牧野。她的生命便已經和蕭氏聯繫在一起,便伴隨著痛苦和折磨而存在。
龍淵敏銳的從宋曦君的明眸中捕捉到了那絲痛苦。宋曦君仍然沒有忘記蕭牧野,這一發現讓龍淵倍感失落,他並沒有在這種失落地情緒中長久地沉浸下去,低聲道:“梁氏和藍氏通過聯姻,已經達成默契,他們的首要目標就是蕭氏,蕭牧遠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想利用女真完顏兀都將我除去,讓巴蜀陷入混亂之中,從而轉移兩個強勁對手的注意力,讓他們將目標轉向巴蜀。”
宋曦君幽然嘆了一口氣道:“蕭牧遠為人果然陰險。”
龍淵道:“所以我必須在短時間內將危機化解,眼前巴蜀的實力並不足以同時對付兩個強大的敵人。”
宋曦君看了龍淵一眼,意味深長道:“你這次前來黑沙城的目的果然沒有那麼簡單。”龍淵看來並不是單單為了兩位兄長的安危前來,他這次前來黑沙城更是抱有相當的政治目地。
龍淵輕聲道:“我雖然不是什麼高尚之人,但也絕非卑鄙之人,就算不是為了巴蜀,我也不會看著我地兩位義兄落難,而坐視不理。”
宋曦君點了點頭,她相信龍淵的品德,說來奇怪,她和龍淵接觸地時間並不算太久,可是她卻信任龍淵,相信龍淵絕不會是一個壞人,她小聲道:“完顏兀魯是不是已經答應幫助你了?”
龍淵坦然道:“不錯!”
宋曦君道:“公子於我有恩,倘若有任何用得上曦君之處,我必盡全力相助。
龍淵心中大感安慰,宋曦君的這句話預示著他和獨孤燕一方終於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彼此間就算無法做成朋友,也不會成為敵人,更不會做相互拆台的事情,他低聲道:“假如夫人有讓我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宋曦君淡然笑道:“師尊生性淡薄,門中的事情不喜勞煩外人,公子的心意我領了。”
龍淵知道以宋曦君的性情不會輕易接受自己的幫助,他也無意介入宋曦君師門的事情,聊了幾句之後,向宋曦君辭行離去。
龍淵剛剛離開,獨孤燕便來到了書齋之中,一雙碧色眼眸凝望宋曦君,似乎想要從宋曦君的表情上看出什麼。
宋曦君不慌不忙的將龍淵書寫的那幅東海賦收起,然後輕聲道:“師姐有什麼事情?”
獨孤燕充滿疑竇道:“你和他早就相識?”
宋曦君毫不隱瞞的點了點頭:“他是位商人,在東都之時曾經救過我的性命。”
獨孤燕冷冷道:“難怪你會放棄除掉他的計劃!”
宋曦君道:“師尊曾經說過,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難道讓我去刺殺自己的救命恩人嗎?”
獨孤燕半信半疑的看著宋曦君,語調有些怪異道:“希望他僅僅是你的救命恩人才好!”
宋曦君當然能夠聽出獨孤燕的言外之意,她和獨孤燕雖然同為高麗劍聖黃庚落地門下,可是彼此之間卻沒有太多的交情,宋曦君入門較晚。獨孤燕在入門之前也已經是風塵之身,憑心而論,如果不是同門。宋曦君不會和獨孤燕這樣的女子相處。
獨孤燕和宋曦君地出身不同,對這個後來入門的小師妹也有一種自然的排斥感,尤其是看到師尊對她地寵愛之後。心中更感到不平,可是她也是頗具心機的女子,心中的真正想法並不會輕易表露在外,獨孤燕道:“無論他究竟是什麼來路。他的出現都已經影響到了我們地計劃。”
宋曦君道:“我已經跟他談過,他不會過問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你不要忘了,我所做的一切並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獨孤燕顯然被宋曦君的這句話刺激到了。
宋曦君仍然是那幅不急不緩地樣子:“師姐,你能夠懂得這個道理當然是最好不過,師尊之所以讓我負責這件事。就是害怕師姐會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她這句話軟中帶硬。不但提醒獨孤燕不要只為了私仇,而且讓她明白自己才是這次行動地負責人。
獨孤燕不無怨恨的向宋曦君看了一眼道:“師妹放心,師尊的話我當然記得!”
走出引蝶樓大門的時候,雪越下越大,漫天飄舞的都是鵝毛般的大雪,龍淵抬頭看了看天空,下意識的將狐裘裹緊,今日和宋曦君的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驚喜和順利,宋曦君表現出地冷淡大大超乎出他地想象之外。自己的真正身份。前來黑沙城地目的已經被宋曦君知道。而他對宋曦君前來的真正目的卻是一無所知。
耶律峰駕馭著馬車緩緩來到龍淵的身邊,龍淵並沒有急於上車。回頭向引蝶樓的方向看了看,引蝶樓的大門此時已經關閉,整條街道之上顯得更加冷清。
“上車吧,主人!”耶律峰低聲道。
龍淵點了點頭,拉開車廂走了上去,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頭,正要讓耶律峰駕車離開之時,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馬蹄踩在厚厚的積雪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中顯得異常清晰,龍淵的頭探出車窗向後望去,卻見崔哲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之上正向他的馬車追趕而來。
龍淵讓耶律峰勒住馬韁,並沒有下車,含笑看著崔哲道:“崔兄這麼著急趕來,是不是有事?”
崔哲在馬上躬下身軀,低聲道:“師妹讓我轉告你,引蝶樓這裡你最好不要再來了!”
龍淵內心一涼,宋曦君讓崔哲追出來說這番話的用意顯然是不想和自己相見了。龍淵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煩悶,有生以來他還從未被其他女子這樣冷落過,宋曦君當自己是什麼?他臉上的笑容突然收斂,向耶律峰大聲道:“回去!”
耶律峰揮了一個響鞭,四匹駿馬拉著馬車箭一般向前方竄去。
崔哲有些不解的看著遠去的車影,實在不明白龍淵因何會如此生氣。回到五斤客棧,那客棧老闆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殷勤的幫助龍淵解下狐裘,聲音極盡獻媚道:“喬大爺,大王子府上的哈彌赤大人到了,此刻正在後院東廂等著你哩!”
龍淵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向客棧後院的東廂走去。
哈彌赤是完顏兀魯府上的一位門客,在女真國並無具體的官職,不過因為他智慧超群,所以深得完顏兀魯的信任,是完顏兀魯最得力的兩名助手之一,和另外一位以武力著稱的猛將贊罕並稱他的左膀右臂。
龍淵走入東廂之時,卻看到一位身材瘦削,臉色蒼白的女真人正在火盆旁坐著,雙手凌空放在火盆上取暖,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他的眉毛,典型的八字眉,原本清癯的五官因為眉毛的緣故也顯得有些滑稽。
哈彌赤身穿半新不舊的棕色皮袍,腰間插了一柄彎刀,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多餘的飾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尋常的女真百姓。
龍淵微笑道:“您便是哈彌赤大人?”
哈彌赤有些發黃的眼珠向龍淵看了看,脣上稀疏的鬍鬚微微翹起,展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叫我哈彌赤,喬大爺請坐!”他登門造訪,理當他才是客人,說出的話卻當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龍淵笑著在哈彌赤的對面坐下,對方懂得漢話,省卻了他不少的麻煩。他拿起炭鏟向火盆之中添了些炭,平靜道:“兄台今日登門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