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被宋小寶氣得一陣陣耳鳴,渾身發軟,魏之遠人高馬大地壓在他身上,他掙扎了兩下,竟然沒有掙脫開。
廚房的宋老太忙扔下掃帚,快步走進來,見了此情此景,真怕魏謙沒輕沒重地跟小寶動手,忙以一種狡猾而微妙的方式護了犢子——她自己先照著小寶的後背輕輕地摑了一巴掌,責怪說:“怎麽跟你哥說話呢?瘋啦?”
宋小寶梗著脖子,依然想要表現自己態度強硬和決不妥協,可眼淚卻先大雨瓢潑了。
宋老太歎了口氣,站在這場家庭矛盾的漩渦裡——魏謙和小寶之間,以一種主持大局的態度和稀泥說:“要我說,小寶,都是你不對,你哥說你說錯了嗎?你現在小小的年紀,不好好上學,將來幹什麽去?跟我上菜市場買個菜都算不過零錢來,還中學生呢,唉!”
小寶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中學生學的才不是算零錢那點事!”
宋老太以其獨特的純文盲視角,理直氣壯地反駁說:“放屁!我們那村支書就是中學生,當年算盤打得可好了。”
經過老太太不可理喻地一攪合,魏謙青筋亂跳的腦袋終於冷靜了些,他往後一仰頭,盯著天花板看了一陣,而後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下語氣,對魏之遠說:“放開我。”
魏之遠一直壓製著他,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終於一點一點平複下來,才緩緩松開了按著他手腕的手,結果低頭一看,發現大哥的手腕已經被自己掐紅了一大片。
魏之遠連忙輕輕地攥在手心裡,用指腹揉了揉:“哥,你不在的時候小寶可懂事了,她就是跟你撒嬌呢,你看那丫頭都快哭成孟薑女了,別生氣了。”
一邊的宋老太聽得連連點頭,同時扼腕地想,這就是有文化和沒文化的區別,她怎麽就說不出這麽順耳的話來呢?
宋老太連忙幫腔說:“就是,她哥,有話好好說。”
魏謙打出娘胎就沒學過什麽叫“有話好好說”,此時,他已經不想再說了,他心裡湧起一種近乎饑寒交迫的疲憊,盡管他什麽也不想吃,暖氣也足夠暖和。
魏謙緩緩地站起來,胸口有些發疼,他似乎懶得再看宋小寶一眼,徑直越過了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回手甩上了門。
一場危機度過,宋老太這才轉過頭瞪了小寶一眼,低聲呵斥:“還哭!你有什麽好委屈的?存心找挨打是不是?”
宋小寶“嗷”一嗓子衝她叫喚:“我不剪頭髮!我就不剪!”
魏之遠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別說頭上那兩根毛,只要大哥一句話,把他的腦袋剃光了掛在客廳裡當燈泡都沒二話。
宋小寶敏銳地從他們倆的眼神裡就讀出了自己沒有盟友的這個事實,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茫茫宇宙、如海星辰裡的一葉小舟,獨行無岸的孤獨令她傷心欲絕起來。小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哭了個肝腸寸斷——她就快要和她心愛的長發生離死別了。
可惜,沒有人能領悟她少女的悲傷。
宋老太不想看著她耍小孩子脾氣,繼續去廚房打掃衛生了,魏之遠則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忙著回味方才情急之下抱的那個滿懷……魏之遠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麽之後,就不再克制,開始放任自己的想入非非,幻想似乎給他搭建起了一個世界,時常在裡面坐一會,魏之遠總是能得到足夠的撫慰和平靜。
那一點少年人特有的、如陽春三月般的青澀情懷神通廣大,連他本性中固有的偏執和冰冷都給衝淡了不少。
宋小寶繼直面了大哥恐怖的暴力之後,又遭到了全家人不當回事的忽略,她心裡賭氣地想著:“敢情他對你們都好,就討厭我一個人。”
就在那麽彈指間,宋小寶腦子裡兩根異常的線路前言不搭後語地勾連到了一起,短路的火花“劈啪”一閃,她決定了,要離家出走。
走了,就從此海闊天空,再也沒人逼著她上學寫作業,再也沒人逼她穿難看的校服,也再也沒有人逼著她剪前後齊耳的獵奇髮型了。
宋小寶就像千百年來一代一代與父輩鬥爭的自由鬥士一樣,拿出了她百年不遇般稀有的行動力,把這個帶著火花的想法實踐了。
一般早晨起得最早的是宋老太,盡管魏謙叫她不要去幹重活了,但她當了一輩子的勞動婦女,享清福是她學不會的技能,所以每天早晨依然堅持去賣茶葉蛋和煮玉米。
第二個起來的是魏謙,魏謙上了大學以後沒見得輕松,理工科的課時安排本身已經不輕松,他還要擠出時間四處去撈錢,每天能睡五個小時就算不錯,眼下放假,雖然學校是不用去了,但又趕上他為了項目的事跟老熊嗆聲,所以需要早早起來準備,上午開會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至於魏之遠,他們老師已經瘋得超凡脫俗了,一個寒假,魏之遠他們就年三十、初一初二休息三天,其他時間全在上課訓練,沒有雙休日沒有節假日。魏之遠基本上起來就走,早飯拿到路上吃。
三個人出於以上種種原因,沒有一個是在清晨七點半之後出門的,太早了,因此也就沒人去叫宋小寶起床。
不過這一天,最後一個走的魏謙反鎖了門,他生氣歸生氣,確實不打算放任小寶跟個大野馬一樣整天往外跑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行為是多余的,他也不知道,此時宋小寶已經不在家裡了。
頭天半夜裡,宋小寶越想越想不開,於是等到夜深人靜,她就倒騰出了自己積攢的全部零用錢,總共是兩百零八塊五毛——由於隨時可能因為一兩個小錯誤被扣零花錢,宋小寶已經習慣了像個小倉鼠一樣給自己留儲備糧了。
至於平時的開銷,她花的大多是從魏之遠那蹭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