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把包裝盒撕下來扔了,打火機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值多少錢,隨手塞進了抽屜裡,最後把馮寧的照片扣過去,找了個犄角旮旯塞了起來。
在他眼裡,這只是三胖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小到連調劑生活都談不上,轉眼就忘了。
他丁點也沒有察覺到魏之遠心裡的一番天翻地覆。
那天是舊歷二月初一,似乎是應該快要開春了,可沒有春意,一整天都是陰沉沉的,似乎在憋著一場大雪,河水也沒有開化,春天在一片天寒地凍裡被遺忘了。
C市的項目危機正式解除,整個公司迎來了遲到的年會和格外豐厚的年終獎。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狀態太放松了,那天魏謙竟然起來晚了,三胖準備出發的時候跑來敲他的門,才硬是把他從床上挖起來。
魏謙兵荒馬亂地收拾乾淨自己,急急忙忙地出門了,自己丟三落四了什麽東西也沒注意到。
途中,三胖還在試探著問魏謙:“小遠跟你說什麽了沒有?”
“小遠?”魏謙愣了一下,“跟我說什麽?”
三胖眼珠轉了轉,忙打了個岔忽悠了過去,這段日子他精神也一直緊繃,唯恐魏之遠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傷人傷己,然而魏之遠竟然好像變成了一顆啞炮,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
三胖想:奇了怪了……別是憋著什麽大主意呢吧?
三胖:“哎,對了,晚上晚會,連慶功宴一起,你知道了吧?”
魏謙:“嗯。”
三胖:“大股東跟以前各個合作方的請柬都送到了,家屬也可以帶……哦,對了,我還叫了馮寧。”
魏謙翻了個白眼。
三胖立刻警告說:“你可是紅口白牙答應過了!”
魏謙隻好擺擺手,隨他去了。
結果到了晚上慶功宴會的時候,張總又出來作妖,提議他們把C市那項目的大實景圖掛出來,大家好一起沾沾喜氣。
雖然張總這貨是把他們弄得如此灰頭土臉的罪魁禍首,不過面子畢竟還是要給的,魏謙讓人一找才發現,他早晨被三胖催得急,壓根忘了帶出來,隻好臨時給家裡打電話,讓剛好在家的魏之遠給他送過來。
魏之遠到他們公司樓下的時候,董事長秘書正在等著他,忙迎上來親切地說:“你就是魏董的弟弟吧?他讓我在樓下接你一下。”
這位董事長秘書三十來歲,長相是純姑娘,性格卻能毫無過度地分裂出一個糙漢,剛春風和煦地和魏之遠說完話,轉眼接了個電話就開始瞪眼罵人:“你說你把演講稿放他桌上了?你指望魏董自己發現?你怎麽不指望哥倫布再他媽發現一次新大陸啊?就你們這幫小孩,辦事能不能仔細一點?我提醒你多少次了這個要你親自交到他手上,用你的嘴告訴他這個是晚宴開始前的開、場、白,不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合作方發來的賀電!你不告訴他還有這麽個東西存在,他敢直接上去鞠個躬告訴大家吃好喝好,你信不信?”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在人家弟弟面前抱怨了老板,連忙衝魏之遠擠出了一個笑容,以其極快的變臉速度,用小碎步日本女人般微弱和緩的聲音說:“你還是學生吧?唉,我們這些人的工作就是替老板注意這些他們無需注意的雞毛蒜皮,想起來還是上學比較有意思呢。”
魏之遠禮貌地衝她笑了一下,心裡卻著魔一樣地反覆回想起面前女人方才說過的話。
你指望他自己發現?
用你的嘴告訴他……
電梯很快到了,秘書小姐接過魏之遠帶來的東西,細心地給他安排了位置:“謝謝你啊,專門跑一趟,魏董讓你吃完飯坐他的車一起回去,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跟姐姐說。”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犯了狂犬病的炮仗一樣跑了。順著她的“發射軌道”,魏之遠抬起頭,就看見了他哥。
魏謙穿了正裝,一手插在兜裡,上衣衣擺被他的手腕折起一點,微微翹起的一側就露出若隱若現的腰身,脖子上的領帶還是當初魏之遠給他買的那條。他手裡拿著一張別人剛遞給他的紙——大概就是方才秘書小姐說的開場白。
他滿臉不耐煩,似乎想說什麽,一個禿頂老頭向他走過去,他隻好短暫地收起自己的個人情緒,也露出一個熱情得恰到好處的笑容。
魏之遠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直到全場的燈都暗了下來。
他看著魏謙把那張愚蠢的紙隨手一折,塞進董事長秘書的杯子裡,空著手走上台,做了一個簡短又得體的開場。
大廳裡唯一一束光跟著的是他,所有人的目光跟著的也是他。
魏之遠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更多的事——那十多年前用板磚拍死野狗的少年,被那封經年日久的“遺書”逗得前仰後合的大笑,那大步走過來抱起他、讓他松開手裡鐵管的懷抱,那染上時光般的跌打損傷藥膏味和煙味,那異地他鄉賓館深夜裡一身的傷痕……
冷漠的,堅定的,溫和的,焦慮的,憤怒的,無奈的……所有那人臉上出現的表情。
觥籌交錯的宴會開始,每個人都如釋重負般地輕松愉快。
魏之遠毫無食欲——他看見了那個照片上的女孩,她本人似乎比照片上更漂亮一點,站在三胖旁邊,羞澀地看了魏謙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就是她吧?
以魏之遠的聰明,他後來冷靜下來,其實就已經猜到了他哥和這個女孩還沒有開始過,多半是三胖故意刺激他的……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他們完全可以現在開始。
魏之遠沒吃東西,他只是空腹灌著酒,在酒精的味道中心神俱疲地想,我要放棄嗎?
在他的印象裡,凡是他想要的東西,還從沒有什麽是得不到的,而這樣的傲慢終於經歷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