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這個情況,這個男人竟然還說得出這麽沒有同情心的刻薄話來補刀,馬春明頓時泣不成聲,傷心欲絕。
魏謙擺擺手,把煙撚滅了:“這樣吧,你說說你算怎麽辦,離婚?打官司?還是怎麽樣?看清楚那勾搭別人老婆的賤人是誰了嗎?要麽我找人給你查查?”
“根本不是這麽回事!”馬春明的音量高了起來,“我根本不關心那個人是誰!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這麽一個女人,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不介意我對她十分心意她就隻還一分,可她怎麽能這麽踐踏別人的真心呢?”
“踐踏別人的真心”幾個字好像一支黃蜂尾後針,不輕不重地在魏謙心上刺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魏之遠。
魏之遠從熾烈轉為深沉的感情讓魏謙不能接受的同時,還隱約感覺到幾分惶恐——就像是一個平時不怎麽招人待見、沒有存在感的孩子,突然之間被萬眾矚目時的那種惶恐。
說個怎麽不恰當的比喻,一個常年忍饑挨餓的人,突然被硬塞了兩個人血饅頭,哪怕他心裡的道義再怎麽排斥,再不肯吃,也會珍而重之地放起來,不會隨手丟掉。
馬春明:“你當年為什麽要把我留下來呢?是因為我長得像猴子,好玩嗎?我根本一無是處。”
魏謙被他這一嗓子嚎得回過神來,尚且心不在焉,只是乾巴巴的安慰了一句:“行了,又不是你的錯,別在這妄自菲薄了。”
馬春明聽出了他的安慰,知道他能不落井下石、並且發揮出這種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了,於是衝魏謙淒淒慘慘地一笑:“謝謝你。”
隨即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了淒淒慘慘:“你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失敗者的,被拋棄的人就像全盤都被否定,我不是恨她,也不是覺得傷了男人的自尊,我……我找不到我自己存在的意義……。”
馬春明說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魏董,我請兩天假。”
魏謙聽出了一點其他的意味,忙說:“哎,你等等,回來!”
可是馬春明好像真的心如死灰了,沒聽見一樣,行屍走肉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魏謙隻好掛內線電話給小菲:“你叫人……嗯,就馬總那助理吧,這兩天多看著他點,我怎麽覺得他這是要買根麻繩吊死的前奏?”
過了一會,小菲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手裡拿著一件外套:“馬總那邊我叫人看著了。”
魏謙盯著她手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好像是我的衣服?”
“嗯,剛才小遠送來的,說下午降溫。”小菲把衣服掛在門口,“好幾年沒見了,我剛才都沒敢認。”
小菲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裡翻出一個茶包,訓練有素地拿起魏謙的杯子,替他衝了杯熱氣騰騰的茶;“馬總那事我聽說了,他老婆是挺不厚道的。其實對於有的人來說,愛情就像是小時候那種家庭親子關系的高級複製品,突然失去了,就跟被小孩被父母扔了一樣,想想都覺得痛不欲生。”
魏謙:“……小孩被父母扔了?這都哪跟哪?”
小菲聳聳肩:“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不過確實有一部分人就是有那種感情,可能是因為真的感情深吧,在一起時間長了,就容易特別依賴對方,像個笨拙的小孩或者小狗一樣拚命討好……馬總脾氣多好啊,我都覺得他怪可憐的,屁顛屁顛地圍著他女人轉,以為自己在外面那麽努力都是為了她,結果人家壓根不稀罕,一腳就把他踢開了。”
她說話繪聲繪色的,魏謙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一個場景,馬春明在深秋的夜裡,蔫頭吧腦地夾著尾巴,縮脖端肩、竹竿一樣風雨飄搖地在賓館門口站一宿……
而那副場景的主人公突然換了人,在他肆意發散的思緒裡,變成了魏之遠。
魏謙忽然一激靈,抬頭問小菲:“人呢?”
小菲:“什麽人?”
“小遠呢?”
小菲莫名其妙地說:“回家了啊,我看他臨走的時候跟投資部的人聊了兩句,好像是關於投資那個遊戲的,然後說你討厭被人吵,就不打擾了。”
魏謙擺擺手,讓她出去了。
面前的材料他突然看不下去了,那些字一個一個地浮在眼前,都跳不到眼睛裡,魏謙仰起頭,重重地靠在椅子背上,一隻手蓋住了臉。
“小遠,小遠哪……。”他心裡有氣無力地念叨了一聲,最後收在了一聲回蕩不休的歎息裡。
愁死得了。
霜降下來,楓葉就紅了。
魏謙雙手插在兜裡,混在城郊秋遊的人堆裡,等著興致勃勃四處拍照的魏之遠。
他至今想不出自己是為什麽答應來的,好像起因就是馬春明和小菲,那兩個王八蛋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有意無意地戳他的心,讓他每次見了魏之遠,都活像見了個債主。
後來馬春明沒尋死覓活,回來上班了,好像和他老婆說開了,倆人是打算離婚了,三胖正張羅著幫他找律師,幫他拆夥。
馬春明自己全不在狀態,一天到晚都跟吃了耗子藥一樣沒精打采的。
魏謙每次看見他都忍不住腦補魏之遠,一開始隱約的惶恐和愧疚逐漸變得越來越濃重。
乃至於魏之遠說想去郊外看紅葉的時候,魏謙心裡想:“吃飽了撐的吧?”
嘴上卻猶豫了一下,違心地答應下來:“行吧。”
耳畔傳來半山腰一個寺院的鍾聲,有個四五歲的小丫頭從他腳底下跑過去,奶聲奶氣地說:“遠上寒山石徑斜。”
見魏謙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原地蹦躂了幾下,也不認生,好像顯擺自己的能耐似的,對著他又嘻嘻哈哈地喊了一句:“霜葉紅於二月花!”
“熊孩子,還挺會掐頭去尾。”魏謙想著,衝她擠出一個假笑,吐出一口煙圈,心裡又是一聲沉痛的歎息,“我這他媽就是喪權辱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