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遠覺得自己這條孤獨而無悔的路,終於走到了盡頭。
不知是因為這幾天一直在醫院裡陪著太疲憊了,還是什麽別的緣故,沒過多久,魏之遠就忍不住趴在床頭上睡著了。
在他打盹的時候,高僧熊英俊來了。
他做另類的和尚打扮,在醫院裡好一番招搖過市,慘遭醫生護士、其他病人及其家屬的圍觀,他手裡握著一串佛珠,一邊走一邊捯飭,見誰對誰稽首,見誰避讓誰,於是腳程顯得很慢,但絲毫也不理別人對他的議論紛紛。
這時,一個住院大夫追上了他:“師傅!哎,那位師傅!”
老熊:“阿彌陀佛。”
醫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確定地問:“您……也是來探病的?”
老熊神神叨叨地說:“是的,有一位居士剛剛脫離苦海,我來看看他。”
大夫臉色一變,跟著壓低了聲音:“喲,是下午送太平間的那位?那可不行,咱們醫院管理嚴格,太平間可不讓隨便進。”
老熊:“……。”
他覺得眼下可真不愧是末法時代,連神聖的醫療工作者都能這麽膚淺。
“阿彌陀佛。”老熊歎了口氣,耐心地解釋說,“那位居士,他不幸還是個活物。”
“啊,那是得節哀……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醫生見他面如便秘,這才看見他手上拎的果籃,連忙托了托自己臉上的眼鏡,義正言辭地說,“其實我追上來,就想告訴您一聲,一般女士那種特別飄逸的長裙和長褲最好別在醫院穿——哦,我就說您這種能掃著地的衣服,咱們這都是病人,地上細菌病毒多,掃到衣服上,回去有害您和家人的健康。”
隨即,這位較真的醫生意識到跟和尚說“家人”不大合適,又補充了一句:“回去有害您和大師兄二師兄沙師弟的健康。”
老熊無言以對了片刻,隻好稽首表示感謝,同時,他覺得魏謙一定是佛祖保佑,竟能在這樣險惡的醫療環境下生存下來。
一個帶著口罩的老大夫經過,看不慣地對訓斥那年輕的住院醫生說:“小劉,你也有點正人形,哪那麽多廢話?沒有一點威信,以後讓病人怎麽信任你?”
小劉大夫嬉皮笑臉地湊過去給他捶肩捶背:“老師,我懸壺濟世,他普度眾生,我們倆挺有共同語言,多聊兩句有什麽的?”
“普度眾生”四個字讓老熊腳步一頓,隨即他搖頭失笑,往病房走去。
當他推開魏謙病房門的時候,老熊先在門口愣了一下。
他看見魏之遠趴在魏謙的床頭上睡得正香,大半張側臉埋在他自己的臂彎裡,只露出一點,嘴角似乎還帶著笑意。
魏謙身上還插著各種管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一本雜志,時而低下頭來看一眼安靜入睡的青年,目光就是說不出的柔和。
魏謙的目光無意中往門口一掃,看見了老熊,他立刻抬起食指豎在唇邊,對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老熊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果籃往旁邊一放,覺得自己被這對狗男男閃瞎了眼,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意,他從禮物裡抽出了一根香蕉,毫不客氣地剝開了,開吃。
魏之遠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疲憊極了才打了個盹,也就趴了二十來分鍾,老熊就利用這短短的二十分鍾啃光了半個果籃,魏之遠在一片“哢嚓哢嚓”的聲音裡醒來,一時間還以為病房裡鬧了耗子。
他一睜眼,魏謙才終於開口說話。
“熊英俊,”魏謙說,“你是來我這野餐的吧?”
老熊毫不見外地說:“反正你一時半會吃這些東西也不太方便,過兩天該放壞了,我替你解決一點,不能浪費東西。”
魏謙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太感謝了——你到底幹什麽來的?總不可能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你這個施主啊,多麽的尖酸刻薄啊,妄自菲薄也就算了,還老願意把別人往壞處想,”老熊諄諄善誘,而後兩手一攤,“貧僧真是來探病的,順便給你拜個早年。”
魏謙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黃鼠狼給雞拜年?”
“阿彌陀佛,”老熊沉默了一會,“貧僧有時候真是難以理解施主你這種……時常把自己也無差別攻擊進去的說話風格,太一視同仁了。”
大概是躺的時間太長了,魏謙覺得創口有點疼,他皺著眉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魏之遠立刻過來,把一個枕頭塞到了他身後:“小心點。”
魏謙點點頭,而後轉向老熊:“我現在要錢沒有,要命半條,你打算跟我商量哪個?別兜圈子了,說吧。”
“阿彌陀佛,你怎麽能和出家人談這種俗物?孔方兄的事是你我該說的嗎?多傷感情!”老熊低下頭,人五人六地擺了個悲天憫人的造型,隨後他猛地一抬柿餅臉,露出一個加菲貓一樣賊兮兮的笑容,對魏謙伸出了五根手指頭,“你給我讚助這個數就夠了。”
魏謙氣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專程來看我!”
老熊笑嘻嘻地說:“別生氣啊,施主,大病未愈,你要養氣固本,淡定一點。”
魏謙:“不可能,我現在手頭好幾個項目在砸前期,資金鏈繃得快斷了,馬上都打算賣身了,哪弄余錢去?”
老熊:“就五十萬,還不如你眨眼這會工夫的利息高呢,你不要一毛也不拔好不好?”
“五十萬?好辦。”魏謙把頭往後一仰:“小遠,有零錢嗎?給他十塊,門口有賣彩票的,讓他跟佛祖說一聲,中個百八十萬的獎就解決了。”
老熊:“這位一輩子隻穿白襯衫的施主,你的名字叫窮酸嗎?你可真是摳門到了一定地步了。”
魏謙:“老子至今開一十萬塊錢的破車,你開口跟我要五十萬捐門檻?告訴我,門在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