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是壞人,也許他不是。顧舒容看不得人這樣狼狽屈辱,但又不敢幫他。匆匆扔下幾兩銀子,便回家了。
她隻將這事當成一場意外,很快拋到腦後。回到家,便跟陳寶音說:“京城的菜價比鎮上貴兩三文錢。”
“這麽多?”陳寶音驚訝道,仔細想想,又說:“也在情理之中。”
顧舒容不喜歡這種情理之中,她說:“這一籃子菜,貴上七八文呢!”這才是他們一天的菜錢,那一個月豈不是貴上兩三百文?
她精打細算慣了,覺得這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一邊擇菜,一邊說道:“我去繡坊接點活,你覺得怎樣?會讓阿遠沒面子嗎?”
顧亭遠現在是官身,堂堂狀元郎,從六品修撰,領朝廷俸祿。他的姐姐居然賣繡品?別人會如何看他?
陳寶音想想,是不太合適,的確會讓人覺得顧亭遠養不起家。但顧亭遠不是在乎這個的人,想想說道:“姐姐不必如此辛苦,咱們家還吃得起飯。”
做繡品是個精細活兒,很傷眼睛,陳寶音覺得顧亭遠舍不得自己姐姐如此辛苦,不如他多賣點畫。
“不辛苦。”顧舒容頭也不抬,“我少做些,每月隻做幾件,把菜錢補上。”
陳寶音不禁頭疼起來。因為這幾日,她也在想,如何生銀子。
京城不比鎮上,她如今也不再是農女陳寶丫。他們是顧亭遠的家眷,一家人穿出去的行頭,總不能寒磣了。錢從哪兒來?顧亭遠的俸祿,夠一家子嚼用,但不夠一家子過得光鮮。
可陳寶音是個好錦衣華服的人,從前在村子裡住著,布衣荊釵也就罷了。來到京城,她克制不住的就想穿漂亮衣裙,想戴漂亮首飾,想吃遍酒樓小館。
就算她能忍得住,可身為顧亭遠的夫人,要跟他同僚的家眷打交道,他上司家中有人過生辰、壽辰、紅白事等,難道不要表心意?
錢從哪兒來?陳寶音若是賣了地,手裡倒有本錢了。但地是不能賣的,她若跟顧亭遠過不下去,那片地就是她傍身的底氣。
可惜,天底下只有一個趙文曲,沒有第二個給她送銀子。
“讓我想想。”她說道。
顧舒容點點頭:“嗯。”不是著急的事,不急在一日兩日的。
顧亭遠在翰林院,處境跟前世有所不同。前世,他乃探花,沒有奪了任何人的風頭,一入翰林院可以說是平平無奇。
但這次,他奪了馮文炳的狀元名頭,而眾人看好的馮文炳則是取了第三名探花。如此顛倒了個兒,顧亭遠進入翰林院時,便遭到馮文炳的排擠。
馮文炳的父親乃左都禦史,叔伯都在朝中任要職,名聲面子很大。他看顧亭遠不順眼,不少人都給他面子,對顧亭遠不太友善。
顧亭遠不在意這個。他心想,皇上點他為狀元,應當是經過了一番猶豫和思量。他不能辜負皇上的信任,要在翰林院踏踏實實地扎下根。
別人刁難他,他不慌不忙,和氣友善地解決。別人對他冷言冷語,他亦不放在心上,待同級溫和有禮,待上級恭敬有加。時間久了,倒傳出一個好名聲。
關注顧亭遠的人有不少。之前賭坊裡押住,因為顧亭遠奪冠而賠錢的人,少不得打聽他。顧亭遠是經不起打聽的,很容易就打聽出來,他幼年喪父喪母,被姐姐撫養長大。剛成親不久,妻子乃一名農女,叫陳寶音。
“寶音?”有人對這個名字耳熟,“從前倒有個叫徐寶音的。”
許是巧了,兩人重名。但這一日,陳寶音跟顧舒容買菜回來,只見巷子口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車簾掀開,露出一張嬌美的臉,翹著蘭花指,以帕掩口,輕笑道:“喲,這不是淮陰侯府的四小姐嗎?”
第115章 下帖
陳寶音腳步頓住了。望著闊別一年多的故舊, 心情很奇異的沒有波瀾。
她早想到會有這一天。
“寶音?”一旁,顧舒容知來者不善,提起了心。
陳寶音偏頭道:“姐姐,你先回去。”
顧舒容搖頭, 待要說什麽, 陳寶音攥住她的手,把提著的糖炒栗子塞她手裡:“回去吧, 不會有事。”
見她堅持, 顧舒容隻好接過紙包,抿抿唇, 目含擔憂地離去了。
馬車上,江妙雲皓腕如玉, 綴著翠綠的鐲子, 優美柔軟。將車簾掀開一角,露出嬌美的臉龐,眼神充滿興味, 上上下下打量她。
“瞧我, 見著老熟人,一時高興,都糊塗了。”江妙雲輕輕掩口, “是‘曾經’的徐四小姐。”
陳寶音面色平靜地看著她。
只聽江妙雲貌似關切,繼續說道:“我聽說你被送去鄉下。鄉下很窮苦吧?瞧你, 比從前黑了許多, 臉也粗糙了許多, 真令人惋惜。”說話時, 她輕輕撫摸自己白皙精致的臉蛋。
陳寶音聽了這話, 仍然目光平靜。她是徐四小姐時, 一盒胭脂就有十幾兩銀子。做了陳寶丫,有段時間連面脂都沒有。
“是。”她甚至平靜地開口,“我醜了許多。”
江妙雲與她不對付,特意前來看她笑話,無非是要瞧她落魄、比不得從前。
讓她看。
聽到她的話,江妙雲臉上的笑意不增反減。她注視著馬車外的人影,五官比從前長開了一些,顯得愈發明媚奪目。說什麽黑了、醜了,江妙雲心裡知道,都是氣她的,並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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