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用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小姐,拿戈卻無能為力,大頭神死去多年,余威仍存,他立下的規矩沒人敢改,他的女兒也沒人敢動。
除非是外人。
拿戈一度寄希望於小姐的古怪脾氣能惹來殺身之禍,可最近的一些事情表明,大人物們對小姐出奇地寬容,如果有一天小姐真的惹來麻煩,則很可能會是塌天大禍,連累整個鐵山,因此他與最信任的兄弟們商議之後決定主動出擊。
想從外面找一名殺手可不容易,這個人總得有殺死小姐的表面理由,否則的話事後各方勢力就會揪住不放查來查去,沒準順便又將鐵山吞並。
施青覺在很多方面都比較完美:他是還俗的和尚,脫離了四諦伽藍,與各方勢力都沒什麽交往,雖然加入龍軍,但時間短暫,只是一名小小的主簿,連邊緣人物都算不上;上一次獨闖百興樓,他顯示出勇敢與莽撞,這兩者都是拿戈看中的品質;他被小姐親手劃過兩刀,有著再合理不過的復仇原因,最巧的是,小姐對自己造成的傷害不以為意,居然還想收買這個光頭小子。
稍一接觸,拿戈就更滿意了,原來還俗和尚還很有野心,前往百興樓原本就是為了尋找鐵山叛逆者。
如今計劃的第一步實現了,施青覺取得了小姐的信任,有機會下手了,不過,他還沒有完全取得拿戈的信任。
拿戈外粗內細,自然不會隨便抓個人就當兄弟對待,因此他將最忠誠的部下集結起來,一旦意外發生,他就會破釜沉舟提前動手,那是最後的選擇,他希望盡量避免。
“拿酒來。”拿戈下令,立刻就有四名小頭目從帳外走進來,胳膊下各夾著一壇老酒。
深夜的酒宴又開始了,這是鐵山營地常有的場面,因此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施青覺白天的醉意還沒消除,又開始狂喝濫飲,這回他露出了原形,沒喝幾碗就開始嘔吐不止,即使這樣,擦擦嘴仍然要喝,由此引來哄堂大笑和許多好感。
後半夜,拿戈起身去外面小解,舒舒服服地放水之後,他沒有立刻回自己的帳篷,而是去了附近的一頂小帳篷。
羅寧茶的丫環小心正焦急地等在裡面。
小心本來是拿戈最初選中的目標,羅寧茶對下人向來凶殘,丫環弑主的理由很充分,可小心不敢,僅僅是殺死小姐的這個念頭就能將她嚇得渾身發抖,更不用說動手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傳遞信息。
“光頭小子都說了什麽?”
“他說小姐美若天仙……”
“這些話不用重複了。”
“呃……他說……他說鞠王后替龍王管錢,想要不露痕跡地除掉鞠王后,就得先從錢上動手腳,比如找人行賄什麽的,我不懂他的意思,小姐卻說是妙計。”
拿戈點點頭,施青覺的計謀著實有些意思,向王后行賄,然後再公開捅出來,讓她失去龍王的寵信,這是殺人的第一步。
“然後又說到曉月堂,他說不用害怕荷女,坐山觀虎鬥即可,荷女野心太大,早晚自尋死路,小姐對這個計劃不是很喜歡。光頭又說了許多,東面怎麽樣、中原怎麽樣一類的,我沒記住。”
“很好,他有沒有說別的,比如暗示小姐有危險之類的?”
“沒有,反正這個光頭很會說話,把小姐哄得挺開心,說是過兩天就封他當軍師。”
“就這些?”
“嗯,就這些。”
拿戈滿意了,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對施青覺越發熱情。
施青覺的酒力透支太多,再也堅持不住,當著眾人的面撲通摔倒,對哄笑聲充耳不聞,早已睡了過去。
他從來沒睡得這麽死,因此被推醒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任憑對方怎麽推搡也不肯睜眼,直到一盆涼水從頭澆落,他才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矮榻上,外面天已大亮。
拿戈坐在他對面,臉色平靜,沒有半分醉意。
“我……呃……”施青覺頭痛欲裂,連話都說不出來。
“小姐要見你。”
施青覺立刻清醒一半,在濕漉漉的臉上抹了一把,“我換件衣服。”
“不著急,小姐出門得準備一會,咱們談正經事。”
施青覺知道“正經事”的意思,“我有一個主意,小姐今天要帶我出門,那最好不過,不管到哪,我都會賣力顯示,讓大家都知道是小姐親自選中我這個‘軍師’,頂多三五天,我就會趁夜動手,然後大將軍秉公執法就好。”
“秉公執法?什麽意思,你不想活啦?”
“想活,可是殺死鐵山之主這麽大罪名,總得有人站出來承擔。”
這正是拿戈的計劃,不過施青覺答應得可有點太快了。
“就為了報這兩刀之仇?”
施青覺向門口望了一眼,“說實話,大將軍……”
“哎,沒外人在場,你不用這麽客氣。”
“大哥,其實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我說了,你可別笑我,更別生氣。”
“咱們是兄弟,有條件盡管說,我沒有不同意的。”
施青覺深吸一口氣,抬起雙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幾下,終於下定決心,“殺死小姐之前,我要得到她一次。”
“什麽?”拿戈一愣,隨後笑出聲來,“你想……施老弟,你這是……”
“色膽包天。”施青覺自己給出了說法,神色不變,“沒錯,不怕大哥笑話,我就是色膽包天,我從四諦伽藍還俗,不為錢不為名,全是為了女人。”
“這個……天下女人多的是,璧玉城裡一抓一大把,只要肯花錢,隨你享用。”
“可是花再多的金銀也得不到……小姐這樣的女人。說句實話,西域大勢將定,鐵山要麽繼續當匪幫,要麽被某方吞並,絕無獨自壯大的可能,我就算再忠心,也頂多是一名小小的軍師,小姐能看上我嗎?有龍王、獨步王、中原人在,小姐永遠只會當我是奴隸。”
施青覺摸了摸唇上的傷痕,這快成為他的習慣動作了,“我想報仇,也想得到她,我知道大哥和兄弟們的想法,我願意替大家除掉麻煩,事後也願意承擔罪責,絕不連累任何人,唯一的條件就是給我一個時辰,我不會讓小姐發出叫聲,所以到時候大哥只要裝糊塗就行。”
拿戈對施青覺最後一絲懷疑也消除了,這名還俗和尚墜入魔障了,他的侃侃而談、他的嚴肅認真、他的狂熱興奮,都證明他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小姐有這個容貌,和尚也有這個可能,拿戈眯起雙眼,尋思了一會說:“你不用告訴我你想做什麽,從現在開始,也不要再提一個字,反正你有一個時辰,過後,我或許有辦法救你一命,只是你要受些苦。”
“什麽苦我都能受,就是受不了……這裡的苦。”施青覺指指自己的心口。
色膽包天,拿戈心裡默念這個詞,覺得自己找對了人。
羅寧茶帶著新軍師去了一趟龍軍營地,名義上是看視兒子上官成,其實是見韓無仙,羅寧茶對體內的“毒藥”還不放心,希望得到進一步的確認。
不出所料,羅寧茶很樂意炫耀自己拉攏來的謀士,公開向龍軍將士介紹。
有人聽說過施青覺的來歷,不免對他冷嘲熱諷,施青覺一律不卑不亢地頂回去,尤其有一句話羅寧茶在旁邊聽到了,感覺非常好,“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龍王坐擁千軍萬馬,可沒有千萬個機會給每一名部下,鐵山雖小,卻是人人都有用武之地……”
很快,鐵山新軍師的名聲就傳出去,見過他的人有著一致的看法:施青覺比龍王的搖頭軍師還要誇誇其談,倒是挺符合鐵山之主羅寧茶的風格。
第一天順利過去,羅寧茶很滿意施青覺的舉止,甚至開始琢磨新稱號,“軍師不好聽,參謀也太俗,得跟大將軍一樣威武才行。”但她想不出花樣來,“你想個詞兒。”
“嗯,中原人有大夫之稱……”
“大字很好,夫就不要了。”
“呃,還有學士、博士等等,都是皇帝身邊出謀劃策的人。”
“大博士?”羅寧茶喜笑顏開,“從今以後,你就是鐵山大博士,跟大將軍一文一武,當我的左膀右臂。”
雖然大博士的稱號肯定會遭到恥笑,施青覺卻對這一天很滿意,他居然能離夢中天仙如此之近,聽她說話,看她微笑,甚至嗅到她身上的幽香,這是幾天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機緣巧合,施青覺心想,這是佛祖對他十幾年來苦心讀經的報答,他得牢牢抓住機會。
躺在榻上閉目準備入睡,他的眼前又出現羅寧茶的身影,比從前更加清晰,更加具體,幾乎觸手可及。
施青覺又被晃醒了,這回他起來得很快,甚至擺出反擊的姿勢。
還是拿戈,那副龐大的身軀絕不會有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外面夜色正深,施青覺詫異地看著模糊的身影,“今晚?可是……”
“不能再等了,要麽今晚,要麽取消計劃。”拿戈說,他知道什麽叫夜長夢多,也知道**不可信任,多等一天,施青覺都可能徹底拜倒在小姐裙下,他就要今晚行動,明天是城主比武第四場,或許可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關注。
最關鍵的是,即使施青覺另有主意,這時也來不及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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