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這一天都是陰沉沉的,這到了下午,反是能在天邊上瞧見一半兒太陽的影子,就似一個待嫁的女子一樣滿臉通紅的多在雲層中,就露出半張臉兒來,著急忙慌的將胭脂盒兒都打翻了,染了一片艷紅的雲。橙黃的如光透過天青的窗紗灑進來,又比別處多了一番味道,只南歌沒工夫留意這些,手上飛針走線,想趕著夏季真正到來的時候將夏衫都作完。
便聽得窗外「吒」一聲尖嘯,南歌推開窗戶一瞧,金翅烏獨有的金色羽翼,在夕陽中熠熠生輝,跟著就單腿立在了賀大娘家的屋頂上。南歌也借力一躍,飛上屋頂。這就近一看才發現一天沒見蹤影的丸子整個盤成大便狀的臥在金翅烏頭頂,腦袋還耷拉在自己腰身上,看著樣子是累著了。
「小金怎麼同丸子到一起去了。」南歌將生之力運在指尖,輕撫著金翅烏光亮的羽毛,這金翅烏也沒什麼精神,也不知這兩人去幹什麼了。
金翅烏正被南歌拂的全身舒暢,連眼睛都微微的瞇著,「原來這小傢伙沒騙我,小南歌居然真的是它阿娘啊~不過這小子還真不錯,力氣雖然小點兒,但腦子鬼主意多著呢,還滑不溜手的,開頭他向我挑戰的時候我還沒在意,差點還在他手上吃了虧。」
南歌聽的一驚,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你說包子找你去挑戰了?你們有沒有受傷。」
「放心,放心,我們都有分寸的,何況你可別小瞧你兒子,若不是他現在年紀還太小,我們飛鳥還蛇類的剋星只怕我今天還真栽在這奶娃娃手上了。」金翅烏抖抖身上的金色羽毛,又砸吧著嘴道:「小南歌別停手啊,我今天為了陪你兒子練手,就差沒把我骨頭折騰散了,不過,好久沒那麼過癮的打一場了,嘿嘿,真開心啊~」
南歌無奈的又繼續撫著金翅烏,還給她餵上一粒葉上珠華。」是,是,是,咱們小金辛苦了。諾,給你獎勵還不成麼。」金翅烏伸著脖子將葉上珠華吞了又覺得還不過癮:「小南歌也太小氣了,才一顆怎麼過癮,守著葉上珠華的那條死蛇可是討厭死了,我就是往那路過他還把我盯的死死的,要我看,除了小南歌你,那鐵公雞誰的賬都不會買。」
聽著金翅烏獨獨嚷嚷的抱怨聲,南歌撲哧一笑,安撫似的,摸了摸他腦袋:「別貪心,方才給了你那多麼生之力,你再吃可就要消化不良了。」
金翅烏不樂意的頸毛兒倒豎,「誰消化不良了……額……」才剛說著,一個飽嗝兒就打出來,還順出了不少火焰。好在南歌有赤焰兔的祝福,那點子火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可惜那身精緻的衣裳,早就焦黑的不成個樣子了。
南歌好氣又好笑的拍拍將腦袋快要埋進翅膀中的金翅烏,接過來丸子道:「你看看你,貪心的吧,還說沒吃多,若不是現在我不怕火可不是要吃苦頭了?好了,別不好意思了,我換件衣裳就好,你也快些回去吧。」
金翅烏現在還羞愧的很,但也不好意思再耽擱南歌便點點頭,「吒」的一聲尖嘯又飛走了。
等南歌換好衣裳出來,丸子正坐在一便滿臉認真的看蕭遲的信。就那一本正經的小模樣還真和她阿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阿爹同丸子說了什麼?」
也不過抬頭的一瞬間,原本還板著一張小臉兒丸子,立馬笑的比蜂蜜還要甜些:「阿娘~弟弟醒了麼?」
南歌已經無力無糾正丸子的稱呼,一把抱過丸子,順手探了探現在就穿著一個肚兜的小傢伙是不是冷:「包子還睡著呢。」
「哦,那就讓弟弟再睡一會兒吧。阿爹信裡叫丸子好好學習,將來長大了要保護阿娘和弟弟~」丸子膩味的攬著南歌的脖子,語調中對蕭遲滿是敬重。只南歌聽的有些心疼,在丸子白嫩嫩的屁股上拍了拍道:「丸子要學的比包子多好多呢,也會很辛苦。你不會怪阿爹偏心嗎?」
「阿爹哪裡有偏心?」丸子不解的看著南歌,彷彿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丸子是哥哥,做哥哥的就該保護弟弟和阿娘啊~丸子這樣一點也不辛苦,能學到很多東西很有意思的而且包子是弟弟,弟弟開心,阿娘開心,阿爹不會失望丸子就覺得很開心,很開心,做什麼都不累了。」
南歌聽的鼻尖微酸,將丸子抱的更緊些,心頭滋味百般。這兩個孩子分明應該沒有什麼交集,是他們這兩個大人斷不了牽扯才叫丸子多背負了那麼多責任,還將這些責任看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叫南歌如何不心疼?「是不是因為這個,丸子今天才去挑戰小金的?」
「對啊。」丸子對這些倒不是很在意,腦袋在南歌身上輕輕的噌噌,又滿足的歎息了一聲:「丸子想快點長大,要變的很厲害很厲害,這樣才能早點保護阿娘,不會等阿娘出事的時候,只能和弟弟在一邊一直哭一直哭,一點辦法也沒有。下一次,阿娘有什麼事情,丸子一定能保護好阿娘,也能保護好弟弟,不會再叫阿娘躺在那裡醒不過來,也不會再叫弟弟害怕的哭了。」
丸子似是想起了南歌昏睡的那幾天,連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眼底的有著不容錯辯的自責與堅定,連兩個拳頭都緊緊的攥的緊緊的。也不過短短的幾句話生生叫南歌的心口都揪做一團,也不知是疼是酸。喉間正哽著一句話未曾出口,裡間便傳來了包子尖利的哭聲:「阿娘……嗚嗚嗚,阿娘……魚,魚,嗚嗚嗚。」
南歌和丸子急急忙忙奔進房間裡邊,一把將包子抱起來,輕輕拍哄著,「包子不哭,不哭,阿娘在這呢,阿娘在這呢。」丸子也在一邊包子擦著眼淚,「弟弟乖,哥哥也在呢,不哭不哭。」
只包子的哭鬧還是沒有止住,小胖手將自己的肚皮拍的悶響,口中直嚷嚷著魚啊魚的,南歌低頭一看,包子和丸子的肚兜上正好繡的是雙魚,忙抬手將肚兜給扯了,將光溜溜的包子抱進懷中。丸子見狀,和急急的將自己的肚兜兒扯下來,也陪著包子「遛鳥兒」。
丸子和南歌哄了一會子,這才將包子給哄好了,胖嘟嘟的臉蛋兒上還掛著淚痕,抽抽噎噎的,想也知道方才哭的有多淒慘:「來,包子告訴阿娘,好好兒的,為什麼要把尾巴放在水裡?」南歌用帕子將包子臉上的眼淚鼻涕全擦拭乾淨了這才柔聲問著。
好在包子現在也緩過勁兒了,只偶爾抽噎幾聲。「包子,嗚,包子想學魯爺爺釣魚。」這回答別說是南歌了,就是丸子也被弄的不知所以:「這釣魚用魚竿才對,怎麼用尾巴呢?」
包子許是被問的有些不好意思,整個人就一直往南歌的懷裡縮:「包子找不到魚竿,魯爺爺和舅舅都不在家,反正尾巴和魚線都是長長的所以包子用尾巴了。我還和小魚們打商量,叫他們早點上鉤啊~可是……嗚嗚,可是他們好討厭,包子明明是唱著歌叫他們上鉤的他們咬我……嗚嗚嗚……」
南歌無言的又望了包子猶帶齒痕的小屁股一眼,心說,哪有釣魚的時候還唱歌的,你聽過有誰能打著商量送死的嗎?但瞧著包子的委屈樣兒,南歌又生生將心裡的異樣全數吞了下去:「這好好兒的,怎麼想著去釣魚了呢?包子想吃魚麼?」不然南歌還真想不出包子要去釣魚的理由。
這下子,包子倒是沒有再接話,只用兩條藕節似的胳膊將緊緊抱著南歌的脖子:「包子想孝順阿娘,包子想現在就能孝順阿娘。」
南歌聽的一愣,分明能從包子的語調中聽出些許的哭音來:「阿娘現在就在這兒啊,就是想孝順阿娘也不用急著這一會兒,而且阿娘也沒說一定要吃魚是不是?」
只一下子,包子整個人就差沒擠進南歌的身體裡邊,話語中顫抖,哭音更濃了些:「不是的,不是的,包子現在就想孝順阿娘,現在就想叫阿娘好好的,包子怕包子還沒有好好孝順阿娘的時候,阿娘又躺在那裡醒不過來了。那個時侯,包子只和哥哥守著阿娘哭,可是阿娘還是在那睡著不醒,嗚嗚嗚,包子那時候還沒來得及孝順阿娘,還沒來得及叫阿娘高興,包子再也不要那樣了,包子就要阿娘在我身邊,就想現在就能叫阿娘高興,嗚嗚嗚,包子不想等了,不想等包子長大,也不想等觀察阿娘喜歡什麼了,包子再也不要等阿娘又睡著不醒的時候才發現,包子還沒來及做好多事情,沒來得及孝順阿娘和那些疼包子的人了。嗚嗚嗚,只是……嗚嗚嗚,只是包子連釣魚也做不好,嗚嗚嗚,包子好沒用,連魚釣不到……」
說到此,包子終於忍不住,哇哇哇的痛哭出聲,哭出方纔的害怕,也哭出南歌昏睡那幾日的惶恐,只死死的攬著南歌的脖子,就想著現在能為南歌做什麼才好,或者能做些什麼叫南歌開心才好。丸子,南歌,也在包子的痛苦聲中,相擁著泣不成聲。全沒發現門外紅了眼眶的一圈人。
南歌從來沒想過分明才幾個月大的孩子居然已經敏感至斯又聰慧到這般地步。不過短短昏睡了兩天,居然就叫鏈兩個天真爛漫的娃娃有了那些感觸,就算行動不一樣,但出發點卻是同一個。趁著現在還來得及,盡自己現有的能力去為在乎的人,做一些事情。這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東西,也分明是世人都知道的道理,但又有多少人真正去那般做了?又有多少人真正的做到了。就是她,也是在歷經那麼多悲痛和孤苦之後,這才幡然醒悟,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