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日,羅溪玉都會查看“鴨蛋玉蘭”中的功德白芒,以前是一點點的積攢,自從她不斷的開設學院,醫館,修橋鋪路建廟之後,隨著功德量不斷的護張,受其益處的人越來越多,每天的白芒都以一片白芒來計量,雖然每一個都很小如熒火之光,但數量多聚集在一起也是很可觀。
而此時的玉蘭,早已不是當年零星的三五支花朵,而是成為一片花海,數不盡的多少枝節,晶瑩剔透郁郁蔥蔥的細數之下足有百余朵,花未出香先溢,整間屋子里都是清雅玉蘭香。
這枝玉蘭每一朵都是羅溪玉做過的功德所化,而這些年,她就是用這些一點點積累的功德白蘭,慢慢的滲透到聖主的生活中,用花制成玉蘭純淨的花露,飲食,茶水,甚至泡澡都無一不在修復著聖主的經脈。
雖然效果可能不是那般明顯,但配合著養身的藥膳,如此長年累月的積累,聖主能活過二十年,無不有這些玉蘭的功勞在,可是想到那個她用盡心意守護二十年的男人,到頭來卻不是她心中所愛的人,而是另一個,另一個讓她厭惡痛恨的怪物,便覺得這二十年的時間就像一場笑話。
只要一想到聖主早已不在,而他的體內,是來自于同體同胎的胎毒偽裝,她便會覺得心中恐懼,及難以忍受的撕裂般的疼痛,簡直是讓人坐立不安。
她看著那些玉蘭,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再想這些,平日這些玉蘭花都被她摘下,然後用在聖主的身上,可是今日她卻沒有摘,只是失神的看著,半晌目光才落到了鴨蛋上。
原來的鴨蛋通體淺綠,是用作玉蘭果的養份,她每積一點功德,白芒便儲存在鴨蛋里,甚至能在鴨蛋里看到四處飄蕩的白芒影子,獲得的功德白芒都可以在這里查看多少,這些年,玉蘭花越開越多,白芒消耗的也厲害,可是,她做了太多的善事功德,且件件可持續性,所以不間斷的的積攢,整個鴨蛋已經由淺綠變成了白熒,白芒都聚在一起,慢慢的由底部往上積累。
今日便見整個鴨蛋都被白芒籠罩,似乎整只已經被裝滿,羅溪玉微微轉動看了看,差一點點的空隙便能溢出來,換往日必要有要成就感,好奇一番,這只鴨蛋裝滿了白芒會怎麼樣?也許會多一枝,也許是完成了任務,以後不必再做功德了,可是現在心中有事,哪還有這個心思,只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
也許是心中有驚疑,也許潛意識里她對自己堅持的信任的不相信,所以本來夜夜好眠的她,這幾日總是夜半驚醒,聖主雖然不是個欲,望強烈的人,但向來對她霸道又獨佔,幾乎是每夜不落,羅溪玉為照顧他身體,一般是隔一日才會滿足他,慢慢也養成了規律,可是這幾日她滿腦子是那胎毒彎曲的身體,拒絕數次。
聖主是個尊嚴極強人的,不得輕侮,更不能拒絕,只兩次後,便幾日不再踫她,兩人一時間似乎陷入到了冷戰之中,氣氛顯得更冷,這應該是羅溪玉往日心里的想法。
可是現在,驚恐卻隨著他的態度而蔓延,時常半夜醒來,一摸床鋪,鋪上冰涼一片,聖主不知去向,這麼晚了他又去了哪里?為何從來沒有與她說過。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加之他越來越冷淡的神色,使得羅溪玉心中惶惶難安。
這種冷淡是否代表往日的溫情只是在配合她的偽裝,如今葛老一死,自己也將他身體調養好,似乎于他而言已失去了作用,所以才會漸漸露出了真面目?
而冷淡的氣氛,一晃二十年,此時連敷衍都不屑,何來的親熱?
羅溪玉如同陷入到了一個巨大的真與假的漩渦里,一方面想理智的看清整件事,一方面卻是無法阻止自己向著自己最擔心,也是最可怕之處的假想。
原本靜止的天秤慢慢開始搖擺起來,甚至向著她不想不預見的方向……
“夫人,寶兒少爺帶了人回來,在西間等您呢。”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秀瑾,在十年前拿到了賣身契仍沒有離開程宅,而是一直幫羅溪玉打理的宅中事務。
羅溪玉點了點頭,整理了衣襟便走了出去。
如今已年過二十的寶兒,此時不再是在小時候憨態可掬的福娃,身長如玉,更是一身知文達理語帶爽氣的疏朗氣質,極易讓人生出好感。
見到羅溪玉進來,他最先站起來迎了上來,打量了一眼不由擔憂道︰“姐姐,寶兒不在這些日子你又清瘦了,可有仔細用飯?”
羅溪玉看著眼前的寶兒有一瞬間的恍然,突然便想起他小時候的模樣,又小又黑又瘦,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被父母拋棄,又差點被狗叼走的六指嬰孩,如今出落的如此溫雅如玉,氣華高然。
她怔了下後,便沖他微笑的點頭,“每餐都用,無妨……”隨即她目光看向隨寶兒站起的一個年輕的邋遢道士︰“這位是……”
“哦,這位就是我在信里提及的朋友,姓許,名思風,思風兄,這是我姐姐……”
此時看起來二十啷當歲的道士,已是盯著羅溪玉目瞪口呆。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程前兄說的這位已成親二十年,佷子只比他這個舅舅小兩歲,九牧城大善人的姐姐,竟然是個如此水嫩的絕色美人,而這個美人在他看來,竟然比他還要小的模樣,便是十八,九歲的女子與之相比都要顯老三分。
不過,在寶兒道了聲思風兄時,他頓時回過神,順手擦去了嘴邊的哈喇子,就算再顯小,畢竟面前這個是長輩,而且是朋友的長輩,可容不得他露出丑態。
頓時一本正經的作揖。
“坐吧。”羅溪玉先坐于上位,讓下人上了茶點後,便將一干丫頭遣開,然後目光落在這個邋遢的道士身上,胸前那團白芒,竟是不小,顯然是個素來行善之人,于是心下了然,便帶著笑容親切的詢問了下他的父母貴庚,熱絡的聊了半天,這才言歸正傳。
“我說听寶兒說趕起,許公子的祖上曾釀有一品酒,效果頗為神奇,前日正與朋友說起過,朋友也是好奇,想要買上一些,這才厚著臉皮想通過我家寶兒跟許公子討要一些?”羅溪玉委婉的這般說。
“姐姐,思風兄為人特別豪爽,我剛與他說起,他一听是姐姐討要,連猶豫都不曾,這便與我前來了……”寶兒給朋友添了茶水,笑著道。
“不敢不敢,程前兄所說的豪爽實在是虛言,只是許某平生最為敬佩有德善之人,程家的善人堂都已立了六處,名望連京城人听之都連連贊嘆,九牧周邊五城池,哪個都不知曉羅夫人的善名,所以別說只是一點祖上殘遺之物,便是讓許某奉出全身家當,都在所不措,不過許某現在落魄,恐怕全身的家當,羅夫人都嫌棄的太寒酸了……”許思風畢竟是江湖人,說話爽朗又帶著些許自嘲。
連是羅溪玉都忍不住笑,一時間氣氛正好。
“今日我便帶了來,當初釀制時只偶得一壇,經過地下五百年的沉澱淨純,所得的甘酒大概不過三兩,程前兄可能已與夫人說過,許某家祖上是釀酒第一世家,後來敗落,傳到思風手中,這酒也只剩剛剛二兩,後不知傳到誰人耳中,那宮中的寵妃托了我一同宗兄弟討要去一兩,現在許某手中只剩下最後的一兩相思酒……”許思風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一只灰黑色掌大的泥封壇。
“夫人別嫌棄它丑,這保存陳酒最是這種地心的爛泥漿做的丑瓦罐好用,封好口,可保十年酒香不散……”說完將泥罐子交給寶兒。
羅溪玉猶豫了下,從寶兒手中接了過來,確實是丑瓦罐,但入手卻清涼,本以為一兩酒應該是極輕的,卻沒想到這麼掌心一只,拿在手中頗為有份量。
許思風大概看出她的疑慮,不由解釋道︰“夫人可別小看這兩三口的一兩酒,那幾乎是一壇子酒經過五百年的時間凝結的精華,酒液已經極為粘稠了,喝的時候需要在熱水里輕燙一下,但千萬不要燙的太久,這種陳酒只要一開蓋子,散發的是非常快的,最好便是打開便飲用。”
羅溪玉本想開酒塞看一下,听到此卻是打消了念頭,想到什麼隨即道︰“剛才听許公子說此酒名為相思酒?為何取得此名?”
“這個說起來話便長了,相思酒是許某自己起的,為著名字好听,能賣上個價,幾年前許某窮得差點淪為要飯的,確實缺錢用,打過此酒的主意,但都嫌此酒名字不好听,不願意買,而到了後來許某日子過得下去,也就不想再拿祖上留的這點東西換錢花了。”
“哦,那這酒原名是?”
“因為年代久遠,詳細的許某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祖家曾得一古方,偶然尋到妙藥,這才釀下一壇傳世,酒譜上,此酒是寫的輪回釀,可是這輪回兩字在常人听來十分的不吉利,因此酒也屬情酒的一種,便有祖人取了個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名字,可是許某嫌字太多,介紹起來頗費口舌,便只叫它相思酒了……”
“那這酒效可是真的?”羅溪玉問道。
許思風不由苦笑,“這個,許某可就不保證了,祖上這酒都曾賣與誰,許某也不知道,具體功效也只是听說,要喝這酒,必要與心愛的人一起共飲,這樣才會心靈溝通的功效,大概能知曉對方的真實心意吧,而其它的許某就不知了,听說有的喝了相安無事,恩愛到老,有的卻是反目成仇,家破人亡。
而許某也只是交與那同宗好友一些,許某也不相瞞,那寵妃偷偷拿這酒與皇共飲,結果皇無事,她卻是第二日吊死于梁下,可把許某嚇的要死,索性並不是中毒,與酒本身無關,但具體她知道到了什麼,許某也一無所知,所以,羅夫人留下此酒,也要想清楚才是。”
羅溪玉听罷,思索了半晌,這才看向許思風道︰“許公子不必擔心,朋友自會考慮清楚,也不會連累到公子半分。”隨即她目光在他身上打轉,落與他腰上掛的酒葫蘆上。
“我在京城曾買下過一些地,本是想做藥鋪,但因人手至今還荒著,記中其中有一處頗大的酒坊與酒窖,若是許公子還未丟下祖上釀酒的技藝,那這酒窖便送于許公子吧……”
許思風頓時漲紅了臉︰“夫人這是瞧不起在下嗎?不過是一點酒如何能要夫人一間酒坊,況且我與程前兄弟相稱,如此豈不是讓我在兄弟面前抬不起頭來?”
“許公子,那酒坊已在寶兒的名下,寶兒在京城也需要大量的銀錢打點,這酒坊雖給你,但每年也需要交一筆錢給寶兒,本我還愁這人選,既然如此,那便肥水不落外人田,也算是你幫寶兒一次……”
待得送走了人後,羅溪玉坐了半晌,才從袖中取出了那土罐,一時間不知在想什麼,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