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修然一直在努力唸書及照顧小鬼期間,時間如水匆匆逝去。
眨眼杜修然念到初三,成績優秀,考上了B市的重點中學,而那小鬼也面臨著小學升中學的境況,但以他的那點成績念哪個中學又成了問題。
原來的小學校領導不想讓他直升他們學校的中學,想給他轉到別的中學去,杜修然只好拜託以前的小學的老師,商議後,才決定把檔案轉到B市離杜修然念的高中很近的一家中學,那學校雖然條件一般,但也有貧困生全免學費的政策,吳擎蒼去唸正好。
可是那小鬼居然說什麼都不走。
廠房那間破屋子裡,杜修然身高已經比當初高了不少,他指著一邊比他稍矮點的吳擎蒼,眉頭倒堅的說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吳擎蒼已經十二歲了,臉上的五官也初具立體形態,眼神已經稍具凌厲,眉毛往上挑便不耐道:“我不念了,唸書有什麼用?能當飯吃飽肚子嗎?”
杜修然突然噎住,對這小鬼來說,能吃飽肚子比什麼都重要,上學對他來說真的是可有可無的事情,而且他對學校也根本毫無好感。
於是想了想,杜修然按捺住脾氣,勸說道:“你還記不記得劉副官說的話?”這幾年於政和劉副官閒的時候就會過來,看老爺子同時也順道看看這小鬼,吳擎蒼跟劉副官還能處得上來,主要也是劉副官能教他東西,像於政,每次來他鳥都不鳥一眼,還跟陌生人一樣,真讓杜修然氣憤不已,好個不懂人情世故飯餵不熟的傢伙!
吳擎蒼垮坐在缺了腿的木椅子上,扭過臉道:“忘了。”
杜修然那個氣啊,他說:“劉副官每次來都讓你好好唸書,你怎麼能忘了?”
吳擎蒼一把摔開椅子,冷臉的看向杜修然說道:“你憑什麼管我?”
杜修然一時被噎住,小鬼果然長大了,不是當初小毛頭那時候,他多少還能唬得住,現在有了思想也有了主意了,就不肯再聽別人的管教。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硬碰硬,最近這小鬼性格越來越怪癖,而且還叛逆的不得了,於是他放輕聲音道:“你不是喜歡練搏擊術嗎?到B市唸書然後考上劉副官那裡,你就能好好跟他練了,天天練都沒問題。”
吳擎蒼冷哼一聲,道:“沒那傢伙教,我一樣能練。”
說的杜修然心底有氣,這小鬼越來越不好整了,現在已經到了軟硬不吃的地步。
於是他把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摔,頓聲道:“你不唸書你能幹什麼?到哪打工人家會要你?你這是童工你懂不懂?不打工就沒有錢,會餓死人的知不知道?”
吳擎蒼見杜修然火了,他也不退讓,直接回道:“就算沒有錢我也餓不死。”
杜修然“噌”的一聲火就上來了,這話什麼意思?他現在大了是不是?有能耐了?能偷也能搶了是不?敢情這些年他一直養了一隻白眼狼啊?
杜修然緩了口氣,忍了再忍:“我知道你不想離開這兒,不想去B市,但是大爺都說了,這地方已經賣給了建築商,明年就要動工蓋居民樓,你真不能老待在這兒,聽話,到B市唸書吧,學校那邊手續都交接妥了,去唸就成,到時畢業後,劉副官也許能把你弄到軍校去,到那時你想練什麼都可以了……”
吳擎蒼瞥了杜修然一眼,起身一腿踢翻了斷腳椅子答:“我就在這兒,哪也不去!”
杜修然也氣大了,他道:“這裡是人家花錢買下的地方,不是你的,你老在這裡佔著,人家會把你趕出去的!”
吳擎蒼不滿的瞪向杜修然,“誰趕我走我就殺了他,我愛住就住,你管不著!”
“你這不知好歹的小鬼!”杜修然氣得低罵了一句。
大概是杜修然說的話讓吳擎蒼覺得難受,或者屈辱,他毫不遲疑的伸出了十幾厘米長的指甲然指著杜修然道:“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杜修然雖然知道吳擎蒼是個難纏的傢伙,知道他有很多毛病,很惡劣,但這些年,這小鬼都很少拿這對嚇人的指甲對著他,像現在這樣還是第一次,頓時心情很複雜,這麼久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對這小鬼杜修然由一開始的同情到現在,已經完全把吳擎蒼當做自己人,做的事也都想為他好,但卻沒想到會換來小鬼用指甲叫他滾的這一刻。
杜修然有些氣餒,他說道:“好,以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桌上的吃食大概這傢伙也吃膩了,所以才會這麼不客氣,還是他找到了更好的吃食及地方,那他的弄的小菜也不配給這傢伙填胃,說完便拿起桌上的飯盒,轉身便要走。
吳擎蒼不客氣的攔住他,他看著食盒道:“放下它,你走。”
杜修然愣了,反過勁來時他頓時怒了,他說:“吳擎蒼你搞清楚,這是我拿來的,是我的東西,我可以帶走。”
吳擎蒼眼底開始飄紅,他沉默了會說道:“這是給我的,就是我的。”
杜修然氣極反笑,他道:“我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想拿走就拿走,你也管不著。”
吳擎蒼突指拿著指甲指著杜修然的臉,說道:“你拿走我就殺了你。”
杜修然氣得都蒙了,他現在真不想理會這個怪物,所以直接回身閃過他,便提著食物便往門口走,吳擎蒼刷的收回指甲,然後一把拽住杜修然的手,握得杜修然的手臂骨頭陣陣刺痛,杜修然忍不住大聲罵道:“你個怪物把手放開!”
怪物兩個字是吳擎蒼平生最痛恨的字眼,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吳擎蒼只當做是放屁,但是從杜修然嘴裡冒出來,卻讓他心底的劣氣止不住的往外冒,他一把推倒比他大三歲的杜修然,然後跨坐在杜修然的身體上,他紅著眼伸出長指甲,陰恨的指著杜修然的臉,咬著牙問道:“你再說一句怪物我就殺了你!”
杜修然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這小鬼給壓在地上威脅,他知道那指甲的可怕,以前小的時候,那指甲就能傷人,現在已經這麼長了,杜修然相信,殺個人那是綽綽有餘,但不知為什麼,杜修然明知會死人,但就是不想向吳擎蒼妥協。
彷彿自己此時若向小怪物認了輸,就失了在他面前做人的資格,若服了軟就是向這怪物放低了自己身價,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這麼做,這一刻他忘記了那雙墨黑指甲曾經帶給他的恐懼,他慘笑了下,說道:“怎麼?叫你是怪物你不愛聽?你本來就是個怪物,而且還是個會殺人的怪物,即然你想殺我那便殺好了,我又不是沒死過,大不了再死一次怕什麼?十八年後又是一條爺們!”雖然話說的爽快,但是杜修然還是不敢直接面對那雙恐怖的墨色,他微微側過臉閉上了眼睛。
此時吳擎蒼看著杜修然沒有血色的臉。神色有些黯然,指甲離杜修然的脖子很近,卻猶豫著遲遲沒有下手,要是換作別人,他就算不伸出指甲也一定會把那人揍得鼻青臉腫不成人樣,但是眼前這個人,即使更生氣,都有些下不去手,潛意識告訴他,無論做了什麼,他都會後悔。
等待很漫長,尤其是等死……杜修然躺在地上閉著眼睛,鼓足勁大聲道:“死小鬼,要殺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吳擎蒼指尖有些發抖,他看著杜修然尖尖的下巴,有些出神,對吳擎蒼來說,杜修然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在遇到這個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熟悉感,有一股他可以親近的氣息。
吳擎蒼喜歡杜修然做的食物,喜歡食物裡帶著杜修然氣息的味道,說不上來為什麼,就覺得莫名的安心,以前的很多事情他現在都模糊的記不清了,唯一有印像的是一個人,記不清長像,只是知道那個味道,跟杜修然的味道很相似,那個人一直給他吃的,他的動作,他的氣味,他腳步聲的頻率,吳擎蒼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那種氣味,是帶著一種悠揚的青草味……
因為是一樣的氣息,所以,吳擎蒼才願意讓杜修然接近,願意吃他的給食物,願意聽他說話,但是他真的不是怪物,他不想被人約束,不想被人關起來或牽著走,他有想幹的事,有想待的地方,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杜修然卻總是對他這也不讓那也不讓的,讓他覺得很惱怒,才會一時衝動之下說要殺了他。
可是真的要殺的時候,他卻下不了手,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他的本意。
對別人他從來不會手軟,但是為什麼他下不了手殺掉這個人?
因為殺掉他就再也吃不著那香噴噴的玉米餅子嗎?
還是再也吃不著那肉乎乎的發麵包子?
還有那那絮絮叨叨的話語,及他身上傳出的那股親切的味道。
吳擎蒼猶豫不決的看著地上閉著眼睛的杜修然,緩緩的收回了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