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度秒如年,唐菀雙手抓緊胳膊,呼吸越發急促,雙目赤紅,嘴唇被咬得淡青泛白,沈疏詞站在一側,看著男廁地面散落東西,再度被激得身子發顫。
慌亂急促的腳步聲乍然響起,在靜寂的走廊上顯得格外突兀沉悶而壓抑。
「人渣!這畜生——」沈疏詞手指握拳,「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又是醫院,他怎麼敢……」
唐菀緊咬著唇,她自己此時都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恍然如夢般。
她當時也很急,去玩洗手間,在男女洗手間中間的盥洗池邊洗手,卻隱約聽到從隔壁傳來呻吟聲,她關掉水龍頭,仔細分辨。
過分安靜,前後無人,隔壁的痛苦聲便越發分明清晰。
這裡是醫院,來這裡的大抵都是病患,難道是有人在洗手間出事了?
那聲音痛苦煎熬,呼吸聲急促而壓抑,或短或長,聽得人心頭直跳,唐菀皺著眉,也擔心有人突發疾病。
若是充耳不聞,發生意外,只怕她心裡也過意不去。
「先生?您還好吧?」她走近些。
「啊——呼……」長而痛苦的疾呼,緊接著是一聲急喘。
「先生?」唐菀稍微叩了下門,不曾想這門根本沒關,一推就開。
一個男人靠坐在門側,他手中拿著針管,左側胳膊衣袖半卷,右手拿著注射器,針頭扎入左臂上方,神情鬆弛,嘴裡還哼唧著。
地上還有一些針管與注射器,甚至還有一些白色粉末。
唐菀饒是沒見過這種東西,電視總是看過的,再定睛一看那人……
梁晗!
他怎麼會?
想起之前護士抱怨他偷溜,周仲清怒斥他不配合檢查,瞬間就明白了,她被眼前的一切驚到了,瞳孔微顫,怔了兩秒。
而梁晗此時也回了神,轉頭就對上了唐菀的視線。
四目相對,無一不是震驚惶恐。
這種人都是瘋子,唐菀犯不著此時和他做什麼糾纏,轉身要走的時候,手機震動了……
江錦上的電話!
梁晗怎麼都沒想到會撞見唐菀,他找了很多地方,才尋到這處洗手間,原本應該躲在一個隔間裡較為安全,只是癮上來,根本顧不上那麼多,看到唐菀,嚇得手一抖。
腦子裡閃過了無數想法,他們之間發生過爭執,她會不會報警?會不會把自己的事抖出去?會不會喊人過來……
而此時急促的手機震動,將他從震驚的思緒中拽回。
「喂——」唐菀攥著手機,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還沒檢查完?」江錦上方才被水燙了下,心頭髮慌,才想著給唐菀打電話。
「還沒……」
而梁晗一看她在打電話,腦子混沌著,分明是接聽的電話,他卻下意識篤定以為,唐菀在報警,大步飛撲上前,拽住她的手一甩。
飛機飛出去,「砰——」砸在一側的瓷磚地上,屏幕瞬黑,邊角出現了蜘蛛裂紋。
梁晗此時靠的是一股蠻勁兒,唐菀畢竟是女人,被他一甩,重心不穩,差點撞在一側的盥洗池上。
「你瘋了!」唐菀氣急。
「你報警了!報警了是不是……」梁晗此時神智依舊不清醒,抬手就試圖按住唐菀。
唐菀此時覺得他渾身細菌,滿身惡臭,哪兒能讓他靠近自己,他眼神渙散失智,一看就已瘋癲,和瘋子糾纏,吃虧的是她,她只能穩定心神,試圖先穩住他。
「我沒報警,真的,我沒有!」
「你沒有?」梁晗腦子被藥物控制著,也是暈乎乎的,聽了她這話,呢喃自語著,「沒有就好,那就好,不能報警,不能……」
唐菀見他自言自語,緊張得喉嚨發乾。
瞧他神情恍惚,居然回了男洗手間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不能報警,不能被人看到。」
唐菀深吸一口氣,往一邊緩緩挪步,試圖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離開,可此時蹲在地上的梁晗,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忽得扭頭看她。
目光相撞,看到她並不在原本的地方,他手中攥著白色的東西,癲狂得就衝過來。
他理智被藥物支配,哪兒還有神智可言,若是強拚體力,唐菀肯定吃虧,還沒跑開,就被他一下子扯住,下意識驚叫一聲,才引起了沈疏詞的主意。
梁晗只是想讓她閉嘴,讓她別出聲,拿著針管就朝她扎去,狠狠落在肩胛骨處,因為她劇烈掙扎,針頭與針筒脫節。
隨後沈疏詞就來了,他慌不擇路,連東西都沒收拾好,就狂奔而逃——
……
唐菀此時想起,還覺得一陣都不像真的,可檢測的枕頭幾乎過半已經扎進她的皮膚,那種刺痛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伴隨著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江錦上已經到了,他沒搭乘電梯,走樓梯小跑而來。
「菀菀——」呼吸有點急,連外套都沒穿,僅著了件白色襯衫,胸前的水漬都沒幹透,如風似箭般狂奔而來。
唐菀怕他看了難受,在他過來時,已經把針頭拔下。
「怎麼樣?出什麼事了?」江錦上按住她的肩膀,瞧她站著好似無恙,下意識要給她檢查一番。
方才注意到地上的針管,餘光睨見男士洗手間,瞳孔緊縮。
「怎麼回事?這個是……」
毒?
他呼吸粗沉,眼下一口氣,嗓音低沉地安撫她,「沒事,沒事了……」而他此時還不知道,唐菀已經被針頭扎過。
直至周仲清趕來,唐菀才簡單說了下經過。
「這個針頭和針管是新的,應該沒用過,不過……」周仲清深吸一口氣,他也擔心,已經被汙染了,「還是要去做檢查之後才能知道,你也要去做個檢查,毛髮檢測,還有……」
HIV的。
他最怕的就是,那個梁晗身上有什麼臟病,這要是真的傳染給了唐菀,她還懷著孕,那後果和影響都不敢想。
周仲清讓人將斷掉的針頭與針管一併拿去檢測,並報了警。
**
唐菀此時已經被安頓在了一間病房,護士剛給她進行採樣去檢測,江錦上坐在床頭,神色凝重。
一路回來,唐菀自己裹著衣服,連碰都沒讓他碰一下。
「我沒事,乾爹都是那是新的,你別擔心。」唐菀低聲安撫他,可病房內的氣氛壓抑沉悶到了極點。
「身上還有哪兒受傷了?」除卻一開始的震驚,江錦上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可任誰都能察覺得出,竭力壓抑之下,暗藏的狂怒洶湧。
「剛才護士都檢查過了,沒事的。」唐菀靠在床邊,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江錦上剛想伸手給她整理一下衣服,卻被她一下避開。
懸在半空的手倏得頓住。
唐菀只是強顏歡笑,她又怎麼可能不怕,她知道如果真的染了病,不僅會傳染給別人,還會遺傳給孩子,其實僅僅是觸碰,不會發生傳染,可她就是下意識躲開了。
「五哥……」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聲音顫得多厲害。
「嗯?」
「檢查這麼久,我還沒吃東西,有點餓了。」唐菀垂著頭,雙手攥著蓋在身上的被子,不敢去看他。
「想吃什麼?」
「喝點粥吧,紅糖粥。」
「好。」江錦上原是坐在床邊,起身離開時,看向一側的沈疏詞,「小姨媽,麻煩您在這裡陪她一下。」周仲清那邊,直接跟著同事進了檢測室,若是讓他在外面等著,怕是要急瘋了。
「你去吧,我不會離開她一步的。」沈疏詞此時還壓抑得呼吸艱難。
「你快去吧,我真的很餓……」唐菀仰頭看了眼江錦上,剛從嘴角擠出一點笑,他卻忽然一手撐床,俯下身子在她唇邊啄了口。
瞳孔驚顫,她幾乎下意識就要把他推開,可他力氣很大,按著她的後腦杓,幾乎是強迫著她,額頭緊貼,「江錦上,你是不是瘋了,你——」
「你怕什麼?你是我的妻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的。」
「我會一直在,什麼都不要擔心,嗯?」
他聲音本就溫柔,此時越發低沉柔和,春風化雨般,像是要一段段濡進她的心底,唐菀眼睛有些紅,下一秒,他偏頭親了親她的眼睛。
「別怕。」
唐菀壓抑許久,此時才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埋進他的懷裡。
似有什麼落在他的心口,那是比方才熱水澆燒,更加灼燙的刺熱感。
江錦上安撫了她一會兒,方才轉身往外走,這一出門,方才還柔和幾許的臉色,瞬時就變了。
乖戾陰沉,似有陰風血雨般撲朔而來。
「他人呢?」江錦上朝著電梯走去,聲音鼓噪低沉,與尋常那種清和低柔的聲線完全不同。
「攔了出租,還轉了兩次車,躲回家了。」
「呵——」江錦上輕哂。
遇到事,躲回家了?
「真特麽是個孬種,以為躲回家就沒事了?」江措言辭激烈,也是激動憤慨。
剛到電梯口,門就開了,裡面有幾個穿著警察製服的人,也知道他是受害者家屬,「五爺?我們是來處理您夫人的這件事,我們同事已經在現場進行採樣取證,現在想見她一下,方便嗎?」
警方一到現場,也是懵逼了。
有注射器,還有一些料,經驗老道的民警一看就知道要出大事了,國家對這些,素來都是嚴厲打擊,偏又扯到了江家,據說唐菀還被扎了,又臨時叫了市裡化驗所的同事過來幫忙。
「我們的同事可能還要給她做個取證……」民警瞧他面色寒沉,說話都斟酌幾分。
這時候江錦上沒暴走,已經是好脾氣了,就算冷臉也是正常的,畢竟這種無妄之災,誰遇到都要崩潰。
「麻煩你們了,盡量照顧一下她的情緒。」
「這個我們明白的,那您這是……」
「她餓了,我去給她買點吃的。」
「哦。」
民警從電梯出來,目送他離開,看到電梯數字下沉,才恍然回過神。
「臥槽,媽的,他該不會去找梁晗了吧!」
他們這邊雖然得到消息,說犯事的是梁晗,不過總是有些章程需要走,而且梁晗離開醫院後,還沒找到下落。
江錦上雖然沒有警方的天網系統,可是江家在京城人脈很廣,江承嗣還涉獵了諸多娛樂場所,這要是找個人,真有可能比警方還快。
妻子都那樣了,跑去給她買吃的?
一臉冷煞,只怕要出事!
「你們特麽還愣著幹嘛,趕緊跟過去看看!」領隊的人,示意隨性的兩個民警趕緊跟過去。
……
只是他們到了地下停車場,江錦上的車子早已離開。
目的地,自然是直撲梁家。
而此時的梁晗已經跑回家,慌不擇路,差點撞到要出門的梁夫人,她正打算去醫院,「小晗?你怎麼回來了?」
話都沒說完,就看他狂奔回屋,「嘭——」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渾身發抖,瑟瑟輕顫,他完了……
江錦上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大腦一片空白,因為藥物作用,身體還抽搐兩下,渾身好似掉入冰窖,涼意浸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