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正廳,眼見四周無人,不由得又相視一笑。
陽光下,陸策望見溫柔眼眸晶亮,情不自禁的就攬過她,想在她的眼皮上輕吻一下,可剛低下頭去,洗竹就匆匆跑了過來。
「爺——」
洗竹撞見陸策與溫柔這曖昧的一幕,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扭捏著連來意都忘了,直到陸策問他,這才低著頭道:「夫人住的屋子收拾妥當了,沐浴的淨水也備下了。」
「我……」溫柔聞言猶豫道:「真要住在這裡嗎?」
入鄉隨俗,古人對婚姻大事看得慎重,皇帝雖允了親事,但他倆還未拜堂成親,眼下就住在陸府似乎不太合適。
「上回爺拒娶公主,聖上一怒之下,就將原先賜下的那座翰林宅子收了回去。」陸策尚未答話,洗竹已搶先回道:「爺在城東新置的宅子又尚未佈置好,夫人還是先在府上住兩日,等老夫人上京,議定嫁娶的日子,再挪出去住吧。」
老夫人三字,倒讓溫柔想起方才在馬車上,陸策曾說過已通知雲淡,將溫大娘和溫剛、小環等人接來的事,不由得急道:「那我在雲州城的鋪子和酒樓怎麼辦?」那可是她費心經營起來的事業,真的不願意放棄。
陸策淡淡笑道:「別急,這事雲淡會安排好的。」
「是啊,夫人放心。」洗竹接話道:「雲淡和小的不一樣,小的專管隨爺出門跑腿送信的事兒,雲淡管著爺名下的各路生意,手裡有得是料理鋪子的掌櫃,誤不了事。」
溫柔瞧了瞧陸策,見他微微點頭,也就放下了心,暗想恐怕除了生孩子這事是他辦不成的之外,真沒有什麼事是他不能的了。
陸策替溫柔安排的住處叫梧桐軒,是一處極其清幽的所在。
溫柔走進院子,鼻端先嗅見一股清淡的異香,抬眼又見滿目青碧,竟瞧不見一棵花樹,院裡栽的全是各色辨不出名來的香草,佈滿青苔的院牆上,蔓藤葉結,院中還有幾株數丈高的梧桐,微有風過,滿院裡便響起沙啦啦的輕響,猶如天籟。
「這個地方好。」溫柔輕笑,轉頭四下打量,決定日後若有機會搬出去住,必定也要照樣仿建一座這樣的院子,這真是月下讀書、品茗清談的好所在。
「妳喜歡這裡?」陸策的聲音裡有抹不易察覺的欣喜。
溫柔沒留意,一面蹲身研究一株香草,一面笑道:「這地方夏天住最好,一走進來就覺遍體清寒,俗慮頓消呢!」
陸策點點頭道:「這裡是我祖母一手佈置出來的,每到炎夏,她總愛待在這院裡歇涼,就在那邊樹下放一張竹躺椅。」說著,他走到一棵梧桐樹下,拿手輕拍拍那粗壯的樹幹,輕輕嘆道:「多少年過去了……」
溫柔跟著嘆息一聲,走到另兩棵梧桐樹下擺的棋桌邊,在棋皿裡摸了一枚玉石棋子,拿在指間輕輕摩挲著,低聲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了我爺爺,他也沒什麼喜好,閒了就喜歡泡壺茶,去公園找人下兩盤棋……」說起公園兩字,她驚覺自己失口,連忙收聲不再說下去。
好在陸策也沉浸在回憶中,沒聽仔細,見她不語,只當她是疲乏了,走到她身邊,替她輕輕拂去肩上落葉,淡淡笑道:「妳在天牢裡吃了好幾日的苦,必定是累了,先好生歇著,回頭我再來找妳。」
「嗯。」溫柔順從的點頭,的確是感覺又髒又累,很想洗個澡,安穩的睡上一覺。
陸策無視院中侍立在旁的兩名婢女,將溫柔輕輕拉到身邊,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摟住她吻上她的額頭,略停了一停,這才抽身離去。
溫柔回過神來,眼角瞟見那兩名婢女低著頭,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意,不禁覺得有點尷尬,在原地靜立片刻,這才轉身往屋裡走去。
「夫人——」那兩名婢女這時才迎過來與她見禮,溫柔不太習慣她們那太過恭謹的態度,連忙點點頭,示意她們不必多禮,也不要她們服侍,只讓她們備了套乾淨衣裳,問明了地方,就自己去沐浴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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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得一身清爽後,溫柔綰好頭髮出來,瞧見那兩名婢女已在桌上擺滿各色精緻糕點。她只望了一眼就忍不住驚訝問道:「這些點心是哪裡買的?」
兩名婢女見問,面面相覷的對望一眼,搖頭問道:「這是青如姊姊方才拿來的,小婢不知。」
青如?許是個丫鬟的名字吧,溫柔沒在意,隨手拈起一顆酥油泡螺嚐了嚐,默默點頭。這味道正是出自梅香之手,較她做的稍微甜膩一些,但聞起來香味更加濃郁。
兩名婢女見她站著出神,也不敢出聲打擾,分頭忙著去展被鋪衾,放下層層紗幕,又將窗上的竹簾捲放下來,遮蔽住陽光,弄得一室幽暗,這才請溫柔去歇午。
坐牢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溫柔的確累壞了,躺到柔軟的床上,閉上眼睛聽窗外樹葉沙沙輕響,只一恍惚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近掌燈時分,屋裡光線十分暗淡,她舒展一下身體,還不想起身,便躺著慢慢回想這數天裡發生的事情,心裡百味交織。她從沒想到,真有一天能夠與陸策在一起相伴廝守,但經歷過從前種種,她豁達了許多,只是單純的喜悅著,並不去深想兩人能在一起廝守多久,日子能不能過得暢心順意……
「夫人醒了沒有?」
「沒聽見動靜,怕是累壞了,還沉睡未醒。」
溫柔正懶洋洋的魂遊天外,突然聽見屋外有婢女們低聲說話的聲音傳來,不禁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我醒了, 點上燈吧。」
一名身著青衣的婢女聞言急忙進來,點起燈後,一面將床幔掛起,一面向溫柔笑道:「爺已經問過好幾回了,生怕夫人餓著,讓我送了些粥食來給夫人止點飢。」
溫柔坐起披衣,打量了那婢女兩眼,見她約莫十五六歲,秀眉俊眼,生得一副極靈巧的模樣,心裡猜測她是先前另兩名婢女說起過的青如,於是點了點頭,問道:「爺呢?」
那婢女微蹙著眉道:「被老爺喚去書房訓話了,已去了近半個時辰,今兒個夜裡怕是不能來看夫人了。爺打發我過來服侍著,夫人要取用什麼物事,儘管吩咐我。」說著,她微微笑道:「我是自幼起便待在爺屋裡服侍的丫鬟青如,老爺曾說……」
話及至此,她頓住不說了,低著頭,等著溫柔起身。
溫柔微詫道:「老爺曾說什麼?」
昏黃的燈光掩不住青如面上泛起的些微紅暈,溫柔能夠清楚的看到她那含羞帶怯的神情,心裡已然明白了幾分。
「老爺曾說,等我略大些,讓爺收我入房,盡心服侍爺和夫人……」說完這句話,青如頭垂得更低了,卻又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偷偷打量溫柔神色,似要揣度她心中意思。
溫柔實是哭笑不得,哪裡想得到自己還未嫁給陸策,就已有想做通房的丫鬟在旁邊虎視眈眈。不過這青如未免也太過急躁了些,初次見她,說不到兩句話,就急著吐露心事,這麼急著想讓她點頭應允嗎?
青如原是在陸策身邊服侍過幾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照理行事當有分寸,不該如此莽撞,就算有當通房的心思,也該知道先討得溫柔的歡喜,再徐徐圖之,是為上策。只是陸策今日回來,她在旁察言觀色,發現陸策似乎有將房裡的大丫鬟都打發出去配人的想法,又慌又急之下便亂了分寸,加上聽聞溫柔並不是什麼尊貴出身,不過與她一般是蓬門陋戶之女,想來也沒什麼底氣和主意,就大著膽子吐露心思,來探溫柔的口風了。
「青如一見夫人,就知道夫人定然是最體恤憐下的親和人,只是這府裡事務繁瑣,下人又多,難免有些刁鑽古怪不聽使喚的,夫人將來入主府內,哪裡有精神一一料理?青如還算在府裡待過幾年,略略通曉些事情,情願替夫人效些綿薄之力,還望夫人成全。」
青如說完,竟屈膝跪了下去,向溫柔磕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