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閒漢盯著案板上那把被燈火照得鋥亮的菜刀,眼皮跳了跳,嘿嘿笑道:「小子有種!竟然敢叫爺們滾?!你有刀,爺就沒有嗎?」說著,他一撩衣襬,取出一柄牛耳解手刀,往桌上用力一扎,然後鬆開手來,就見那刀被震得直顫,閃射出雪亮的光芒。
溫柔手握菜刀,盯著他不語。這時候說什麼話都沒有用,原本就知道開個攤子免不了會有地痞來滋事,但她只想安安穩穩的做生意,稟著和氣生財的原則,能退讓便退讓了,哪想到著了男裝還會被色狼調戲,這已經不是破財的小事了,這個時候不反抗,難道等著被人拉上床再反抗嗎?不過心裡到底忐忑難安,對方人這麼多,她又絲毫不懂武功,只能仗著多年練就的切菜功夫同他們死拼,後果會怎樣,她完全無法預料,大概死是不至於的,但傷殘在所難免……
她手心裡忍不住泌出細細的汗,耳邊聽見閒漢們叫罵不斷——
「大哥,廢了他的手,看他日後怎麼做吃食!」
「劃花他的臉!」
「我看放點血算了,瞧他交不交錢。」
此刻遠遠圍觀的閒雜人等也很多,但這群地痞早就鬧得這地段的人心慌慌,眾人都知道他們是幾個狠角色,哪個敢上來勸阻啊?只是在旁低聲嘆息議論著,心裡估摸著這個小攤子今兒個怕是討不了好去。本來嘛,低聲下氣,搭點錢財就啥事都完了,怎麼如此強硬的頂撞呢?豈不是逼著這群地痞動手?
刀疤閒漢玩味似的盯著溫柔,見她一臉倔強的緊咬著下唇,就是不肯將手從菜刀上鬆開,而葉昱擋在她身前,手裡拎著條板凳,一副準備拼命的架式,他忽然覺得這事有點意思,長這麼大,勾欄裡的姑娘們他早玩膩了,這孌童是什麼滋味,倒還從沒嚐過。
溫柔看見他神情猥瑣的伸舌舔了舔嘴唇,實在恨不得手裡的菜刀能化作千萬把飛刀,嗖嗖嗖飛過去刺爛他的舌頭。可是敵不動,她也不敢動,只得僵立在原地,等著哪個不長眼的地痞先衝上來,她就準備用切生魚片的刀法,將那人剁成肉片。
刀疤閒漢冷不防的一抬手,制止住手下的聒噪,嘿嘿笑道:「你們成天就是喊打喊殺的,難道就不能溫柔點嗎?」
溫柔聽見他湊巧點出自己的名字,眼皮一跳,卻聽其中一個閒漢覥著臉笑道:「大哥,咱們都是粗人,不曉得啥叫溫柔,你說,該怎麼個溫柔法?」
刀疤閒漢瞇著眼想了半晌,忽然一聲斷喝道:「來呀!給我把這攤子砸了!一只碗都別留下!」
「好!」眾閒漢聽他一聲令下,興奮至極,抬手就先砸桌子板凳,然後又將蒸籠上的湯包全撇到地上,一陣亂踩。
盛著桂花涼蝦的大瓷缸被打爛了,甜湯流了一地,碗碟被摜在牆上砸得粉碎,筷子也統統被折斷,生著火的爐灶被敲壞了,錢匣子被撬,裡頭擱的幾十文錢也被搶個精光,就連用來拉擺攤家什的小推車,都被拆成木片。真是眨眼工夫就一地狼藉,唯獨溫柔和葉昱兩人,卻還好端端的站在原地,那刀疤閒漢竟沒讓人動他們一根手指頭。
葉昱看見他們砸東西,有好幾回都想衝過去拼命,但是又怕自己先動了手,加倍挑起這群地痞鬧事的興致,到時他保不住自己事小,連溫柔都搭進去就慘了,因此忍了又忍,終是不敢輕易妄動,只守在溫柔身旁,防著有人衝過來傷她。
東西砸完了,閒漢們住了手,眼巴巴的瞅著那刀疤閒漢,就盼他一聲令下,他們就立刻上前去打人。誰知刀疤閒漢卻不言語,輕佻的摸著自個的下巴望著溫柔,最後撂下一句話道:「這事可沒完呢,咱們今後走著瞧,看看到底是你骨氣硬,還是我的手段厲害!」說完,他竟帶著人揚長而去。
這些閒漢在街頭混久了,自然知曉出來擺攤做小本生意的人,都為了養家餬口,學一門手藝很難,改行不是容易的事,而搬離這座城另謀出路,對這些老實巴交的小生意人來說,根本就不實際。往常他們在街頭勒索錢財,也遇過幾個骨頭硬不肯低頭的,但最後為了填飽肚子,為了生活下去,還不是被他們整治得下跪求饒?肚裡沒了東西,骨氣就不重要了,尊嚴更是可以丟到一邊,每月乖乖交上一點錢,求個平安的大有人在。
那刀疤閒漢不怕溫柔他們逃到天涯海角去,反倒覺得這樣慢慢的戲弄她,頗有幾分新奇滋味,竟令他益加興奮起來,邊走邊在心裡想,這小子到底能堅持幾天不出來擺攤,只要他出來……嘿嘿,總有一天治得他老實聽話,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
想著想著,他不禁吸溜了一下口水,大聲吼道:「弟兄們,今晚上慶豐樓吃酒去,我請客!」
眼見那群閒漢吵吵嚷嚷的越走越遠,待到再也瞧不見他們的身影時,溫柔才長吁出一口氣,放下手裡緊握的刀柄,沒想到腿腳一發軟,險些站立不穩,就要跌倒,幸好葉昱在旁攙住了她。
「這些人簡直沒有王法。」他眼望著那一地的狼藉,心痛如絞道:「明兒個咱們上衙門告他們去。」
溫柔皺眉不語,她心知這法子壓根行不通,若是能行,這些地痞就不會如此囂張兇狠了。想這葉昱雖是商戶出身,但他從小養尊處優,恐怕沒見過他爹爹如何在外對人陪笑彎腰,才會說出如此意氣的話。
「這位小哥——」旁邊賣涼茶的攤子老闆此時才敢說話,「我勸你,若是沒有銀子上下打點,趁早打消告官這念頭。你當衙門是好進的嗎?官爺們勒索起錢財來更不顧人死活,倒不如按月打點這幫閒漢幾百文錢,他不來鬧你,你也好安心做生意。」
「這群惡徒在天子腳下四處橫行,也沒人管嗎?」葉昱不服,他以往看見自己爹爹常同衙門裡的官爺們來往,彼此都很客氣,壓根也沒什麼地痞去鬧他家的生意,只當天下多少總有幾個好官,卻不曉得他爹爹暗地裡塞出去許多錢財,才打點出一份安寧。
那老闆好笑的道:「小哥,你見的世面少哇,不曉得如今的賊盜與官爺們都沾親帶故哩!那刀疤漢子他大舅爺就在衙門裡當差,你告他?哪有人管!」
說完,他自覺多嘴,向身旁探看兩眼,見沒人留意他這番話,才住口去招呼自個攤子的生意去,撇下葉昱和溫柔兩人,忍著無處發洩的憤怒,默默地收拾那一地散亂的慘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