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程林和段文光家裡都是農村出身,沒有什麽靠山。即使吃了虧,也只能默默的忍受著。
吳秋雲趕緊伸手,想要把地上跪著的女人拉起來。
“您先起來,段文光的事情……”她一時之間,竟然卡了殼。
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眼前的這個女人,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師,手裡並沒有多少權利。
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段文光的事情就連警方也沒有辦法。
女人淳樸的眼神刺的吳秋雲胸口有些難受。
他們為了兒子,不惜對她下跪。
而且,應該也不止對她一個人下了跪。
“阿姨,您先起來,起來再說。”季元元上前去,拉住了段文光媽媽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季元元力氣大,女人就這樣被拉了起來,有些迷茫的看著季元元。
段文光的父親還被兩個保安架著,吳秋雲看向那兩個保安:“把人放開!”
幾個保安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為難的說道:“吳老師,您就別為難我們幾個了。我們就是幾個小保安,領導說什麽,我們就得做什麽。二食堂這裡人這麽多,要是讓學生們看見……”
吳秋雲皺眉,還想說點什麽,季元元卻及時的上前:“行,我們不為難你們,你們也不要為難他們,都互相理解一下。你把橫幅還給他們,我們保證他們等會兒不會再鬧事了。”
幾個保安自然聽出來了,季元元的話有漏洞。
等會兒不會再鬧事,而不是以後不會再鬧事。
可是即使聽出來了,保安也只能借坡下驢了。
要是真的和學校的老師發生衝突,真正受懲罰的,還是他們。
“盡快離開這裡。”
保安松開了段文光的父親和那條橫幅。
季元元看向段文光的父親,提醒道:“叔叔,您把橫幅收起來吧,在這拉橫幅沒用的。”
學校的領導一發現,就會讓保安來驅趕。一次兩次之後,他們連學校的門都進不來。
而且,就算能進來,學生們老師們看到他們的橫幅又能做什麽呢?
討論幾天、八卦幾天,熱度下去了,他們或許連看都不會再看橫幅一眼。
人的本性如此。
段文光的父親很快就把橫幅收好了。
吳秋雲低聲問道:“你們吃飯了嗎?”
段文光的父親沉默的搖了搖頭。
吳秋雲歎了口氣:“先去吃飯吧。”
吳秋雲行動不便,曹曉蕊一路小跑回到實驗室,推了自己的自行車過來。
吳秋雲坐在自行車上,被曹曉蕊推著。
幾個人帶著段文光的父母去了學校後面的一家小餐館。
正好是飯點,餐館裡的人還挺多的。
人來人往的,說什麽也不方便。
吳秋雲給兩口子點了三個菜,“吃完再說,先吃飯。”
兩口子欲言又止,等飯菜上來,兩個人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自家兒子出了這種事情,吃不下是正常的。
但是看著兩個人憔悴的樣子,吳秋雲還是下意識的將盤子往兩個人面前推了推:“再吃點吧,不夠再點。”
段媽媽搖了搖頭,“吃不下了。”
段爸爸有些無措的搓了搓手,看向吳秋雲:“你是醫學院的老師,是不是認識我們家小光啊?”..
段媽媽聞言,看向吳秋雲的眼神也變得殷切起來。
吳秋雲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雖然他不是我的學生,但是他很優秀,我時常能聽到他的名字,也算認識他。”
段爸爸和段媽媽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我們家小光很厲害的,是村裡第一個大學生,還是B大,他們我們村的驕傲。他的那些叔叔伯伯都盼著他將來有出息,當年上大學的學費,還是他們湊的。”
曹曉蕊聽著兩個人的話,眼圈也有些紅紅的。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我們家小光很厲害的,很能吃苦的,不可能像他們說的,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就自殺,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段爸爸抿了抿唇,“都怪我,前天稀裡糊塗的就簽了字,他們已經把小光給燒了……”
吳秋雲有些驚訝:“段文光同學的屍體已經……”
段媽媽低聲啜泣了起來,段爸爸點了點頭:“我們是小光出事兒的那天凌晨到的,聽說小光出事了,我們倆坐了八個小時的客車過來的。一晚上沒睡,腦子就不聽使喚了,他們說小光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屍體都沒法看了,催著我們盡快火化,把小光帶回去安葬,我……”
說著說著, 段爸爸就哽咽的沒辦法再說下去了。
吳秋雲扯了桌子上的紙巾,遞給了段爸爸。
段爸爸伸出那雙粗糙又滿是裂紋的手接過了紙巾,抬手擦了擦眼角渾濁的眼淚。
“當時我的腦子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不聽使喚了,凌晨就把小光火化了。一直到前天中午,本來都要上火車了,我忽然間就清醒了,小光一個那麽能吃苦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想不開自殺呢?”段爸爸悔恨的把手掌都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段媽媽在旁邊激動的伸出手去,抓住了吳秋雲的手:“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他們一直催著我們把小光火化,肯定是害怕我們發現什麽。你是小光的老師,你肯定知道的,小光這孩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自殺的,對不對?”
吳秋雲看著握著自己手的那雙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她回答是,那段文光的父母更加篤定段文光的死有問題,他們肯定會一直追究下去。
可現在的情況是,警方根本查不到任何的證據,段文光的死就好像真的只是自殺一樣。
那麽,段文光父母的余生該怎麽辦?
他們會一直充滿了悔恨,悔恨為什麽會答應火化段文光的屍體。
悔恨他們為什麽沒有能力給段文光討一個公道、一個真相。
若是現在告訴段文光的父母,段文光的確是自殺。那麽段文光的父母或許就會接受這個事實,余生也會好過一些。
可是,這件事情當真就這樣過去了?
就像是當初的程林一般,死的默默無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