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最小的一個女兒,甚至比自己的孫女兒還小。被繈褓包著,嬌嫩嫩的一小團。大太太對她不上心,大老爺孩子多,也並不關心這個孩子。抱著孩子的年輕姨娘生產後大概沒有好好調養,人看起來很憔悴。她看起來不比又林大多少,在大太太面前小心翼翼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其他的幾個姨娘,有的年徐娘半老,有的則青春正勝。庶出的姑娘在大太太面前乖得象鵪鶉一樣,生怕有什麽地方不謹觸怒嫡母。
一屋子脂粉香讓又林微微頭暈,出了門之後深吸了好幾口氣。
大老爺的作為讓她感覺到輕微的惡心。
這一刻又林有些同情大太太。
大太太雖然對她不親熱,可也沒有著意折騰她。以前於江鎮上有這麽位婆婆,媳婦天不亮起了,服侍婆婆洗臉梳頭吃飯,婆婆和人說話聊天兒抹牌的時候她得一直站在旁邊侍候著。全家都吃過了,她才能到廚房和下人一起匆匆忙忙吃一點兒東西墊肚子。晚上一直服侍婆婆睡了她才能回房去睡。真是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乾得象驢一樣多吃得也象驢一樣糟。
大家都說她可憐,但是婆婆讓兒媳婦做牛做馬那也是她的權利,當媳婦的服侍婆家全家都是義務。又林覺得自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和二舅媽待周榭相比。自己當然沒那麽幸福。可是和以前聽說的那對婆媳相比,大太太對她還是和氣得多了。她早晚也需向婆婆問安,但是大太太並沒有讓兒媳婦捧著水盆服侍她洗臉梳頭,也沒有讓她終日站在身邊。以便隨叫隨到。
這其中范媽媽也起了作用。相對於大少奶奶鍾氏,范媽媽當然更親近四少奶奶。鍾氏對她也客氣,可是鍾氏出身優越。讓她對一個下人示好,她做不出來。可是四少奶奶就隨和多了,從一開始待她就很客氣有禮,更重要的是出手大方。
再說四少奶奶又沒讓她幹什麽不該乾的事兒,不過適時幫幾句話,這事做起來惠而不廢,順手推舟。范媽媽自然樂於幫忙。
有了范媽媽不著痕跡的幫助和私下裡的一些提點,又林的日子過得還算平順。生活上的一些小問題可以慢慢克服。飲食上頭,廚子也能做挺地道的於江菜色,因為老太太就是於江人。當然,其中還有朱慕賢的原因。這位四少爺可是大有出息的人,老太太和太太對他的起居特別上心,幾乎是有求必應。
又林經過穿堂的時候,兩個坐在那兒閑話的婆子忙站起來,笑著招呼:“四少奶奶。”
等又林過去了,那兩個人又重新坐下閑話:“劉家少奶奶今兒沒過來?”
“她敢來?大太太肯定不會給她好臉兒。於家人現在肯定腸子都悔青了,還想攀高枝兒,現在……”
又林聽見了,不過她並沒往心裡去。
翠玉卻想著。那位劉家的奶奶,以前的於家表姑娘,要是還要點兒臉面,就不應該再踏進朱家大門一步。
雖然朱家的人表面上都對此事三緘其口,但是下人們私底下的議論可少不了。於佩礀曾經在朱家住過好幾年,朱家的下人沒有不熟悉她的。胡媽媽就打聽到了不少。只不過這種事情又林不感興趣。
院門敞著,傻妞正提著把壺澆花。又林進屋更衣,翠玉朝傻妞招了下手,傻妞忙放下壺過來,還在裙子上蹭了幾下手。
這一下手是乾淨了,可是水都蹭裙子上了。
翠玉搖搖頭,這傻妞。
相處久了,也沒人會討厭她。
“怎麽這會兒在院子裡乾活兒?半夏呢?今天不該她照料院子嗎?”
傻妞說:“半夏說她頭疼。再說今天天熱,再不澆澆水花兒都蔫了。”
翠玉看了一眼那邊屋的屋門。
要在以前她非進屋去把那丫頭揪出來好好罵一頓不可。一樣是當丫頭的,她就這麽嬌貴,一點日頭也曬不得?
“她讓你乾你就乾啊?你是*丫頭,又不是她的丫頭。”
傻妞只會嘿嘿笑。
“行了,別在這兒傻站著,再等一會兒花也曬不死,跟我去一回廚房。”
這活兒傻妞喜歡,每回去廚房,那兒的嬸子大娘總是會招待她們些點心果子之類的。傻妞還幫她們搬過水桶拎過口袋,這樣能乾活兒實心眼兒姑娘沒誰不喜歡。
朱慕賢回來的時候院子裡很安靜,澆花的噴壺擺在台階下還沒有收走。窗子上的湘妃竹簾放下了一半,這院子幾天前還空曠冷清,現在卻充滿了一種生氣。
小英已經聽見了腳步聲響,笑著迎了上來:“爺回來了。”
朱慕賢順手把手裡用黃紙包著的兩冊書遞給她。
“你們奶奶呢?”
小英一笑,沒吭聲。
朱慕賢掀開簾子進了屋。
幾個丫鬟住的那間屋窗子朝外
屋裡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又林換了一件在屋裡穿的衣裳,那是一件很寬松
松柔軟的衣裳,袖子很寬松,她抬起手梳頭的時候,袖子就朝下,露出光滑纖細的一段手臂。
又林沒回頭,不過她在鏡子裡已經瞧見他進來了。
朱慕賢放輕了腳步,緩緩走過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回來了?”
“嗯,今天遇見楊大人了。從前我曾經跟隨楊大人讀了兩年書,楊夫人待我如子侄一樣,還說下回讓我帶你一同去做客呢。”
又林站起身來,朱慕賢松松的攬著她的腰,感覺在手心滑動的衣料象水一樣,而被絲絹包裹的身體柔軟婀娜,讓人愛不釋手。
“給你買了兩本書……沒事的時候可以消遣消遣。”
又林心說,現在可沒有那個閑情坐下來好好讀書了。她要花心思來搞通婆家這些複雜的關系,要應付婆婆——這之外的時間,幾乎全被他佔據,哪還有讀書的閑暇?
夫妻倆說了幾句話,朱慕賢換了衣裳,外頭有人來傳說,說老爺子讓四少爺過去一趟。他只能又換一回衣裳去見祖父。
半夏躲在屋裡,悄悄掀起一點簾子,正好看見朱慕賢的背影。
她知道少奶奶不待見她,所以輕易不往前湊。
端茶遞水的差事她挨不上,在*眼皮底下她也不能做什麽。更何況還有翠玉她們眼錯不見的盯著,半夏就算想做什麽,也尋不著一個合適的機會。
二太太馬氏這幾天一直閉門不出,院子裡還在煎著藥,看著頗象是那麽一回事兒。
實際上馬氏這幾天快要急瘋了。
即使老太太發過話,對她暗示過前事不究。可是她深知道大太太不會這麽輕易放她一馬。庫裡頭有不少和帳上對不上的地方,有些是多少年的虧空,但是最近這幾年都是她做了手腳。帳本和鑰匙一交出去的話,這事兒怎麽都蓋不住了。鋪子裡和莊子上的虧空好說,庫裡短了東西那是實打實的,要蒙混過去可不容易。
她本來想著先裝病,然後想法子把帳平了。可是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她已經讓鍾氏帶人去了庫房,把那攤子事兒接了手了,她這裡也難說沒人盯著。
庫裡有好些古董,是裝在箱子裡的,那些東西一時用不著,又收得嚴密,一時不會有人去查看。二太太當時和人合夥兒做買賣,想要入股,手頭銀錢又不方便,就打起了那些古董的主意。當時隻說舀出去抵了錢,待一周轉回來就放回去。可是誰讓她走了背運,做什麽賠什麽,那幾樣古董是贖不回來了。倘若大太太讓人盤查出來,那一定會揪著此事,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二太太急得夜裡睡不著覺,白天吃不下飯,兩眼通紅,焦躁難安。眼看這裝病要變真病,也沒有想出什麽辦法來填補。
二老爺倒寬慰她——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做的事也都是為了二房,為了兒女。二老爺總不能這時候撇開妻子不管。
“你也放寬心,別真熬壞了身子。不行的話,我去娘那裡認錯,說是我把古董取出去結交打點關系了。娘就算罰我,也總不會不認我這個兒子。”
二太太抹了下眼,面朝床裡躺著:“我闖的禍,哪能讓你去頂。再說,老太太真對咱們一房灰了心,以後長安和明娟他們只怕也討不了長輩歡心了。”
“你還不是為了我,為了兒女才冒這風險的?總不能有事你一個人出力,到了兒罪責你也一個人擔。”
二太太用帕子捂住了臉。
“我去娘那兒認錯吧,這事兒娘只要點了頭,後頭就不會有麻煩了。娘的脾氣我了解,要是死撐著不認錯,她才會更惱怒。老老實實認了錯,她反倒會寬容得多。”
“不行,不能去。”二太太坐了起來,咬著牙說:“老太太現在一心偏著大房了——我還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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