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人說的裝老衣服就是壽衣。
我順著車廂的縫隙往裡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見車廂裡落著一件黑布的衣服,一頂黑布禮帽:“嗯,還行,正好是流行款的。他們也不給準備個爆款,真是的。”
“你還說風涼話!”趙月竹快哭了:“這東西能穿嗎?穿上之後,我的本事不就全廢了?”
野先生最大的特點就是出手不動秘術,所有的東西都是信手拈來,手段千變萬化。
最大的弊端就是他們用來辟邪的東西,太容易被廢。一旦沾上汙穢,或者被陰氣壓製,野先生的本事就不靈了。
正牌術士穿上壽衣不會有麻煩,野先生穿上壽衣就是等於在給鬼送菜。
我敲著車廂說了一句:“你自己選的角色,哭著也得演完。讓你趕車,你會嗎?等你自己把車拉到山上,黃花菜都涼了。趕緊換衣服。”
“李魄!你混蛋,術士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趙月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
我哼著小調甩著鞭子把馬車往山上趕,前面的山路卻是越走越窄,最後的一段山路就只能容下馬車勉強通過了,山路兩邊都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得摔下山去粉身碎骨。
這種兩座山峰之間天然形成的山路,在我們這邊叫“連天橋”或者是“拜仙橋”。意思是,山那邊住著大仙,仙給人留著一條路,才有了連天橋。
走過去,是你的機緣,走不過,是你的命數。
東北趕山的人,沒有誰會去走“連天橋”,只有那些常年走山的人,才知道連天橋那邊住著的從來都不是仙。
車廂裡的趙月竹嚇得聲音走調了:“李魄,你把馬眼睛蒙起來,它能看見路嗎?你小心點啊!”
我隨口回應道:“不蒙著馬眼睛,他就看著鬼了。要是有鬼招呼它,你不怕它直接跑溝裡?”
動物的眼睛都比人靈,人看不見的東西,它們都能看見。
車走陰地,蒙馬眼。腳踏鬼門,一條鞭。是過去老車把式的看家本領,走夜路的車把式,一旦遇上有鬼攔路,就得趕緊把馬眼睛蒙起來,先保證不能讓馬驚著。
下一步,就是憑著手裡這條鞭子打鬼。鞭聲得響,鞭響如雷才能嚇退鬼魂。出手得快,鞭稍得準,在鬼魂摸著馬之前,就把它給打飛出去,但是鞭稍還不能刮著馬。
騾馬聽見鞭響,不一定會玩命往前跑,但是一鞭子抽在身上,馬就容易脫韁,車把式要的是趕緊從陰地過去,可不是讓馬把自己帶溝裡。
不是老車把式,還真不敢用一條鞭子往陰地裡闖。
換在滿大街都是機動車的今天,揚鞭打鬼的本事也就用不上了。
據說真正有車把式傳承的人,還是有辦法不讓鬼魂上車,至於是什麽辦法,也只有那些車把式的傳人才知道。
我甩著鞭子趕車往前山上去,被車輪子壓壞的路面在劈裡啪啦的往山下滾,山道兩邊全是石頭土塊順山亂滾的聲響,落石的回音在山中激蕩不止,聽得人心裡陣陣發慌。
趙月竹顫聲道:“李魄,你能不能快點。”
“再快,路就塌了,放心,聽我唱會小調兒,很快就到了。”我嘴上說得輕松,子夜的刀柄卻早已經滑到了我的腰間,一旦生變,我就能用最快的速度出刀。
趙月竹總算是鎮定了一些:“你的小調挺好聽的,你哼的是什麽啊?”
“送魂調!”我笑道:“要是你真掛了,我就唱這個小調送你。”
“李魄——你混蛋——”趙月竹快要被我氣瘋了,我卻在她的尖叫聲中趕著馬走過了連天橋。一座東北這邊常見的老院子也出現在了我們兩個人的視線當中。
趴在車廂裡的趙月竹嚇得冷汗都出來了:“那是人住的地方麽?”
那間院子大門還在,門扇子卻露的全是窟窿。從大門口往裡看,滿院子都是荒草棵子,那草長得有一人多高。
荒草棵子後面那棟房子倒是不小,可是怎麽看都像是有年頭沒人住了,房沿上面都長出草來了。
我從車上跳下去,喊了一聲:“等著!”就急三火四往栓馬樁上捆韁繩。
趙月竹頓時懵了:“你等等……快點回來……”
趙月竹看喊不住我,才喊道:“李魄,你回來接親這事兒,不應該是誰接親,誰進屋裡帶新娘子出來麽?你鑽屋裡幹什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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