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乃是崇文館出身,天然的就受到文官的喜愛。
如今這科舉舞弊案一出,那些人誰敢投誠,一站過來,難免有嘴要嘲諷,你那科舉成績,怕是舞弊而來的吧!
十年寒窗,寧願戴綠帽子,也不願意被人質疑站在朝堂的資格,那是文官安身立命的根本!
日後整個大陳官場,將再無姚李兩家的立錐之地!
“臣,臣,老臣……”李大學士的嘴唇蠕動著……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心中明白,無論如何,大勢已去了。
因為他那不孝女鬧出來的醜事,二皇子今日壓根兒就沒有臉來上朝,這便被薑硯之得著了機會。
即便是他在,又如何……薑硯之已經勢不可擋。
官家看了恭恭敬敬的站回了班內的薑硯之一眼,“著禦史台,徹查春闈舞弊案,杜關靈舊案,兩案並查,給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蘇中丞一聽,抖了抖袍子,“老臣領命。”
真是太好了,他本就擔心薑硯之年紀輕輕心太軟,斬草不除根;又擔心他心太硬,耿直過頭,把該查的不該查的全查一般,惹人罵心狠手辣,同根相煎。做個謀臣容易他嗎?比老父親還老父親!
官家讓他來查,那真是太好了,絕對查得雞犬不寧,一個不留!
畢竟他們禦史台,就是乾這個的!
官家說著,又看了站在一旁充柱子的高達一眼,高達點了點頭。
……
早朝已退,除了薑硯之的奏事,其他的簡直是不痛不癢,跟沒有說一樣。
眾人站在殿中,看著薑硯之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
三大王莫非是在大殿之中放了什麽迷幻之術嗎?
莫名的,他們覺得這個少年像是一棵破土的竹筍,眼見著就要飛起來了!
看著他,就好像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時候,頭髮尚未白,走路尚不喘,也是這般,意氣風發。
“那個是三大王?”一個老大臣忍不住出言問道。
以前的三大王,不是不著調,四處尋雞找狗,坑爹坑哥,狠起來連自己都坑麽?
說不上壞,就是同家中么子一樣,見著這皮猴就想抽,總覺得,大事都是長子來擔的,么兒嘛,不拆家就行了。
李不白翻了個小白眼,“不是三大王,難不成是山上的大王!還是妖精畫了皮?”
老臣咳了咳,李不白這個老不羞的,怎知道他偷偷去看了羞羞的畫皮?
“這以前可沒有發現我們大陳有這麽多奸佞之臣……這下下去,早朝怕是要沒有人了”,兩人正說著,就聽到身後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李不白一聽,陰惻惻的笑了笑,轉過腦袋去說道,“那可不是麽?奸佞小人瞅著奸佞小人,那跟親兄弟似的,你自然是瞧不出來了!”
“你!李不白!”
李不白翻了翻眼皮子,“我白著呢,你幹嘛說我不白!再說了,這宮門外十裡長街排著隊呢,某些人佔著茅坑不拉屎,掉進糞坑裡了,還有空操心茅房沒有人來蹲麽?放心吧,多得是人想站在你頭頂上拉!”
“你!粗鄙!無知!”
李不白驚慌失措的抱住了胸口,“我可是狀元,狀元你懂嗎?唉,像你這樣靠祖蔭的,是不懂我們狀元的文雅的。”
那人哪裡剛得過李不白,氣衝衝的就走掉了。
“李不白,你還嫌得罪人得罪得少啊,管管你那張嘴吧!”旁邊的人無語的說道。
李不白哼了哼小曲兒,“自己個吃飯嚼了半條蟲子,還怪提醒他的人,這種傻叉,與他站在同一個大殿上,都有損我財運!”
周圍的人可算是看明白,無語的揉了揉額角,莫非站隊三大王,要求是嘴巴厲害?
不然的話,你瞅瞅他自己個,一張嘴連鬼都能騙!
再瞅瞅他的頭號狗腿子蘇中丞……得,禦史台就沒有一個不能說的!
再看新晉狗腿子李不白,能把人給氣哭了。
被李不白這麽一打岔,薑硯之已經走得沒有影子了!
“路丙,快快快,我要出恭!”薑硯之一溜煙的小跑兒,唉,這早朝簡直不是人乾事,奏了兩個案子,跟過了兩天似的,實在是憋得慌!
站在巷子角的呂相公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大王,你能夠再多帥一刻鍾嗎?
幸虧你跑得快,這要是被後頭的那些人聽見了,一定會說,哦,還是那個三大王!
他想著,偷偷的看向了官家。
官家的嘴角微微的翹起,將雙手背在身後,輕輕的說了一句,“走罷。”
呂相公轉過身來,跟在了官家身後,走了幾步,一回頭,薑硯之整個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官家余光瞟見他的動作,“你家的閨女,是嫁到了武國公府了吧,你同硯之,也算沾了親。”
呂相公笑了笑,“官家戳到老臣痛處了,我那閨女,養得好好的,還指望著官家給指上一門好前程。偏生壽王妃救了我老母親,她開口提親……老臣雖然不願意,但是面子抹不開啊,就這樣眼睜睜的瞧著……唉……”
官家笑了笑,“閔惟學是個忠厚老實的,還虧了你閨女不成?不知不覺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啊!你跟我一樣,這輩子啊,都是吃了面子的虧了。”
不等呂相公接話,官家又接著說道,“人啊,未必看不見,未必看不清,不過是不想見,不想看清罷了。”
“人就好像是提線的木偶,每活一段時日,身上便多了一條線,你拉我扯,剪不斷理還亂。你還記得,以前開封府的人,都是如何誇我的麽?”
呂相公面色有些懷念,“那時候人都誇官家,擅識人,吏治清明,胸懷天下。”
官家歎了口氣, “這才多少年啊……我便已經老了。已經沒有壯士割腕的勇氣了。那一日,我就是站在這裡,做出了我一生之中,最重大的決定。那時候,也是你站在我的身側。”
“我以為,前面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卻沒有想到,是一個圓,兜兜轉轉的,怕是又要回到最初的起點了。”
呂相公緊了緊手,笑道,“人活著若是能夠回到起點就好了,那老臣想回到十八歲那年,娶個好看些的娘子。”
官家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也是,人是不能倒著活的。你啊你……這話真應該讓你夫人來聽上一聽。”
呂相公討饒的拱了拱手,“官家饒命。臣也就這麽一想,不過這夫人嘛,是美是醜,姓張姓王都不打緊,既然嫁了我,生的孩子那就都是姓呂的,我呂家後繼有人,我也算是對的起祖宗了。”
他說著,又輕聲的說道,“官家,天下已經是姓薑的了。”
不能也不會回到最初的起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