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日,這麽一句話傳遍了下邳城的大街小巷。
幾家歡喜幾家愁!
楊修與一乾醫者來是來了,可風評並不好,醫治傷寒,動輒五十金,上百金的診金,讓不少窮人直搖頭,也讓不少士族咬牙切齒。
可…有辦法嘛?
沒有辦法!
整個下邳城能治愈傷寒症的唯獨楊修這麽一波醫者。
當然…
如此診金倒是讓呂布對他們更放心了許多,幾乎可以完全排除,楊修等人是曹操派來的細作。
不過,有一個人格外的不高興!
呂布麾下的右參軍——陳登。
說起這位陳登陳元龍,他為人爽朗,少年時就有扶世濟民之志,雖然如今的年齡不大,不過三十歲出頭,可他素來體恤民情,扶弱育孤,深得百姓敬重。
昔日裡,更是被陶謙任命為典農校尉,開發水利,發展農田灌溉,使得百姓富足,安居樂業,秔稻豐積!
可偏偏…
如今楊修與一乾醫者惹到他了,支付百金方可治愈傷寒,這不明擺著,坑錢來的!
這等醫者與那衣冠禽獸何異?
一貫體恤民間疾苦的陳登,怎麽可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他就親自出馬,要與楊修好好的理論理論、論道論道!
“你們這些醫者還有沒有良心?你們是來醫人的?還是來斂財的!”
步入此間醫署…
陳登二話不說直接把桌子給掀了…
整個人怒氣衝衝。
與曹操的聯系斷了,他本就鬱悶至極,心中有一大堆情報偏偏送不出去,這種感覺簡直比便秘還難受,恰恰又碰上這“不平”之事,此時的陳登是面紅耳赤,怒火中燒。
咚…
桌子被掀翻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一乾醫者嚇了一跳,唯獨楊修,面色如常,就好像陳登的到來,他一早就知道了。
“你是何人?沒看到門前的兩句話麽——醫署大門常打開,沒錢你就莫進來!”
“我們醫者是靠手藝吃飯的,有錢我們就治病,沒錢老老實實的回家攢棺材去!怎麽著,這你情我願的事兒,你憑什麽管?”
一說起囂張跋扈,楊修是專業的,一席話挑釁連連,逼的陳登恨不得揍他。
“我是誰?哼,我乃溫侯麾下右參軍陳登!”
陳登感覺自己快被氣炸了,莫名的胸口頭,不僅胸口疼,還頭暈,甚至…額頭上隱隱有大汗浮起。
這種感覺很奇怪,陳登最近一年經常會有這種感覺!
時不時的就會大汗淋漓,就會頭暈,就會胸口疼,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還特喵的很沒有規律!
“哈哈哈…”
楊修的嘴角露出一抹隱晦的笑意。
果然,陸總長預測的完全正確,陳登一定會看不過他們收取百金醫治傷寒的行為,他會來踢館,會主動出現,陸總長提出的這“釣魚”成功了,哈哈!
楊修盡量的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一些。
可心頭對陸總長的神機妙算還是佩服連連…
“原來是下邳陳氏的陳元龍,我還以為是誰呢?下邳陳氏,別人害怕,可在我眼裡,算個屁啊!”
的確,下邳陳氏在徐州很牛逼,可與在大漢都很牛逼的弘農楊氏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
“陳參軍…”楊修露出一抹譏笑。“我勸你多管閑事前,先看看自己的身子骨!”
“呵呵…是不是近來,陳參軍會出現胸疼、咳嗽、咳出有鐵鏽色的痰,呼吸急促,憤怒時大汗不止,也有食欲不振、腹瀉、腹痛、周身乏力的症狀呢?”
楊修負手而立…
其實吟出這麽一番話時,他也很懵逼。
錦囊上就是這麽寫的,可關鍵是,楊修覺得縱然陸總長醫術再高,可就沒見過陳登陳元龍?如何就能說出他的症狀呢?
這就離譜…
當然了,陸總長身上,離譜的事兒多了!
不離譜的事兒反而沒幾件,整個楊修進這下邳城的過程,不也很離譜麽?
習慣了!
故而,楊修雖然心生疑竇,可說的坦然,嗓調也很高。
偏偏就是這麽一番話…
陳登整個人愣住了,“你…你…”
他想開口反駁,可偏偏…到嘴邊的話語全部咽了回去,因為楊修說的這些症狀完全吻合。
可是,隻…隻一眼就看出了他身患的病症麽?這麽神的麽?
呵呵…
這哪是楊修一眼看出來的?
這分明是陸羽閉著眼睛寫出來的。
按照古籍文獻上的記載。
華佗曾為陳登治過病,因為是吐出蟲子的緣故,又因為陳登喜歡吃魚的緣故,再加上古代人沒有那麽講究衛生。
故而,基本上可以斷定,是魚身上的寄生蟲導致的“肺吸蟲病”。
這個病對應的症狀就是方才楊修提到的那些,精準無誤,這說明,沒事少去吃生魚片,還有吃龍蝦鮑魚時一定要煮熟,高溫殺菌,這點格外重要!
“呵呵…”看到陳登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楊修敏銳的能判斷出,多半,陸總長這無需望、聞、問、切的隔空診治又特喵的對了!
離譜,究極離譜!
“誒呀…”楊修搖頭晃腦。“陳參軍,不是我說,你這病若是不醫治,也就一年半載的事兒了!趕快回去準備棺材吧,神仙難救,神仙難救啊!”
“不信的話,你可以狠狠的觸碰下自己的玉堂穴、膻中穴!”
說話間,楊修向他比劃了下這兩個穴位的位置。
聞言,陳登下意識的觸碰到這兩個穴位,用力一按。
“噗…”
他感覺喉嚨一痛,旋即,口中一滑…一條紅色的蟲子竟從肚子裡吐了出來。
呃…
蟲子還活蹦亂跳,惡心至極!
這下,換作陳登傻臉了!
“你…”他口中剛剛發出這麽一個字。
楊修卻是打了個哈欠,他提高了嗓調,笑著道:“這肺吸蟲病啊可不好治啊,不過,如果陳參軍能拿出五千金,再給我磕個響頭,誒呀,保不齊我就大發慈悲的救救你。”
講到這兒,楊修轉過身一張奸詐的面頰呈現在陳登的面前,笑吟吟的說道:“五千金,一個響頭換一條命,似乎,陳參軍很劃算嘛!哈哈…哈哈哈…”
傲慢,無理,囂張!
楊修展現出來的就是這般氣場。
其實…自打他被陸羽狠狠的揍過一頓後,楊修已經收斂多了。
可偏偏錦囊上讓他如此啊。
這算是本色出演麽?
當然了…
楊修這邊本色出演的很爽,爽歪歪!
可陳登臉都氣的綠了,他的心態崩了呀!
話說到這份兒上,他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陳登就是死了,也不會給你這一千金,哼,咱們走著瞧!”
轉身,怒氣衝衝,陳登走了!
踏踏踏…
無比厚重的腳步聲,能宣泄出他此刻的憤怒心情。
而楊修卻依舊是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
按照錦囊中的要求,這本就是一場戲,一場演給呂布看的戲,如今戲已經演完了,該呂布粉墨登場了。
心念於此,楊修的眼眸微微的凝起,眼芒中一抹精光乍然浮現,他心裡嘀咕著,呂布啊呂布,這此陸總長是吃定你了!
想到這兒,楊修莫名的搖了搖頭…
突然間,他挺為呂布惋惜的,跟陸總長鬥,這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智商啊,陸總長的智慧對付他,那簡直是降維打擊!
…
…
當夜,呂布正與“續弦”的妻子曹夫人、妾室貂蟬、女兒呂玲綺一道吃飯。
他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
特別是,經歷過這麽些年的顛沛流離,他對“家”這個字看的極重。
而在他的字典裡,他的這個“家”字裡包括貂蟬、包括呂玲綺、包括靈雎,也包括丹陽兵統領曹豹的女兒曹媛,還有那…
因為大局,不得不居住在農家小巷的正妻嚴夫人。
“玲綺多吃些肉,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呢!別怕胖,多吃點兒!”
……
“貂蟬哪,靈雎怎麽樣?晚上還是會哭泣麽?”
……
“媛兒,明日便是你父親的祭日,我與你一道去祭奠下他吧!”
……
一句句話脫口,呂布對每一個身邊的女人都格外的珍惜。
就在一家人難得的聚餐,暢聊之際。
“踏踏踏”的腳步聲。
“溫侯…”
是大表哥魏續來了…
“來,都是自家人,一起吃!”呂布招呼魏續一道坐下。
可魏續擺擺手。
“溫侯,這飯我就不吃了,我來此是因為今日城內發生了一樁事兒,有關右參軍陳元龍與那弘農楊氏的公子楊修的事兒!”
這話脫口…
貂蟬第一個起身。“既郎君有要事商議,那我等就先退下吧…”
輕柔細慢的聲音,貂蟬整個給人的感覺就是識大體,顧大局。
呂布卻是擺擺手。
“你們繼續吃吧,我與表兄出去聊…”
為了不耽擱家人的用餐,呂布站起身來,主動的走了出去,而魏續緊跟著追了上來。
“發生了什麽事?”一出門,呂布就凝起了眉頭。
“今日…楊修與陳登產生了些許口頭上的衝突。”魏續如實稟報。“似乎是因為陳參軍不滿楊修收取百金治愈傷寒,親自去衙署興師問罪!”
這…
呂布凝眉,其實楊修的行為,他挺能共情呢,因為他就是這麽一個“利馭”。
楊修以此醫術謀取最大利益,並沒有什麽不妥!
卻就在這還是。
魏續的聲音繼續傳出。
“萬萬沒想到…這還沒有興師問罪,陳參軍卻被楊修指名,他已然身負絕症。”
講到這兒,魏續尤自有些心有余悸。
“眼線親眼看到,陳參軍按照楊修的方法觸碰了下自己的兩個穴位,竟…竟直接吐出了一條紅色的蟲子!”
蟲子?
這…
聽到這兒,呂布的一雙眼眸瞪大,如今…他棄用陳宮,所能倚仗的謀士唯獨陳矽、陳登父子,可陳登口中吐出蟲子,還…還被指出身負絕症,這…
一下子,呂布的臉色全變了,帶著一分驚悚,也帶著一分擔憂。
驚悚的是口中吐出蟲子,這是什麽病症?
而擔憂則是,陳登若然倒下,那…他能倚靠的還有誰?
看到呂布這副模樣,魏續繼續把話講完。
“楊修提及,除非陳參軍向他下跪,且拿出五千金子,否則…他必定活不過這一年半載。”
越往後聽,呂布越是心有余悸…
還好,楊修提出了五千金子,他來下邳城本就是為了逐利,也就說是,這事兒還有轉圜的余地。
心念於此,呂布的眼眸凝起。
“表兄,你即刻取五千金交給楊修,就說讓他賣我個面子醫治陳登,跪就免了吧,陳登為本侯右參軍,豈能說跪就跪?”
“你即刻就去,陳登有大才,駐守下邳城,本侯離不開他!”
呂布的語氣格外的凝重。
“喏!”魏續急忙答應一聲…
是啊,陳矽、陳登父子身份特殊,是下邳城名士派的代表,又是如今,呂布麾下最缺乏的賢才、謀士,現在的戰局是一觸即發,他可不能有事啊!
…
…
當夜,陳府。
陳登胸中煩懣,面赤不食,他的口中狂吐著紅色的蟲子,竟吐了整整一個臉盆!
而他一邊吐,一旁的楊修不忘說著風涼話。
“誒呀,要不是溫侯大方,給了我五千金,本公子才不管你這家夥的死活,好了,吐吧,吐吧!吐完了這一盆,再喝上一碗湯,然後接著吐,吐完了就沒事了。”
這湯,是陸羽專程讓張仲景調製的一位治療體內“蟲症”的藥湯。
寄生蟲嘛,其實並不難治,只是治療的過程有點惡心罷了。
也怪陳登,活魚不吃,偏偏喜歡吃生魚,還說這還原食材本身的味道,本身個錘子!本身個英年早逝!
“所謂…所謂壯士不飲喪泉之水,賢者不食嗟來之食…我…我…嘔…”
陳登一句話沒說完,又開始接著吐。
楊修環視左右,其實…自打進入這陳家後,他就密切的關注著每一個人。
憑他的機敏,不難察覺出一些仆役看似是平平無奇,可很多細節都能表明,他們均為呂布派下來監視陳家的眼線!
故而…
“還愣著幹嘛,快去拿熱水,快去拿木桶啊!”
楊修大吼一聲…
一乾仆役趕忙往外走,說實在的,他們是真的不想在這一方屋舍待了,人口中吐蟲子,太特喵的惡心了,特別是那些呂布的眼線,他們感覺反胃,中午吃的飯差不多也要吐出來了。
這尼瑪…惡心,難受啊!
如今聽聞讓出去,一個個如逢大赦,跑的比兔子還快,哪怕能遠離這邊一刻,也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兒!
終於…四處沒有了仆役,沒有了眼線。
陳登尤自大吼。“我…我可沒讓你救我!你這…你這醫者中的敗類…”
他就是看不過楊修,看不過楊修這副欠揍的模樣。
哪曾想,就在這時。
楊修的眼眸一凝,他整個人蹲了下來,看似是在整理木桶…
可實際上。
“元龍,曹司空問你,可還記得他攻取陳國前,你與父親陳珪一道獻上的那封投誠之書麽?”
極低極細的聲音傳出…
這一抹聲音,唯獨傳入了陳登的耳畔內。
“你…”
激動之余,他當即抬起頭,就打算開口。
幾乎,就憑著這一句話,足夠他判斷出,楊修就是曹司空派來的人。
因為…縱然是呂布刻意的試探,可決然沒可能將他與父親遞送投誠之書的時間講述的這麽精準!
“噓!”楊修連忙伸出食指。
這下,陳登才回過味兒來…楊修為何百金診傷寒?這是釣魚啊,是釣他陳登這條魚…
為何,楊修會指名自己的病症,還揚言五千金才醫治,這不是說給他陳登聽得,而是說個呂布聽的。
如此這般,就能夠順理成章的接近他陳登!
可,哪怕是這樣?楊修如何一早便能判斷出,他身患“蟲疾”呢?這就有點兒太匪夷所思了吧?
又或者是,這根本不是楊修判斷出來的,而是…而是曹司空手下那個事事料敵於先,洞悉時局,洞悉人心的司農——陸羽?
想到這兒,陳登的眼眸徒然凝起。
他不敢確定,可…此間計略,環環相扣,絲絲合縫,好縝密的心思啊!
不等陳登從驚愕中走出。
“在下楊修,乃陸司農的學生!”楊修的聲音接踵而出。“此前得罪迫不得已,可…若要與陳先生建立起聯系,也唯獨此法!”
講到這兒,楊修的眉頭緊蹙…
語氣更是一絲不苟。“陳先生…曹司空與恩師陸司農都等著與先生建立起聯系,從而裡應外合剿除呂布呢,陳先生…”
不等楊修把話講完。
嘔…
陳登猛地又吐出一口,其實,這次他沒有吐出蟲子,而是接著這個劇烈的聲音,將他接下來的話悄然傳出。
“楊公子,七日後…呂布會率軍奇襲小沛,他手下最驍勇的兩支兵團並州狼騎、陷陣營均會出動,只是…如今這兩支兵團已經通通交到了魏續的手裡,張遼、高順不得重用,而魏續是個草包!若然七日後,曹司空也率軍殺往小沛,待得呂布與劉備兩敗俱傷之際…可一舉殲滅呂布!”
踏…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
“嘔…”陳登即刻又嘔了出來,別說,這麽一嘔還真的嘔出了幾條紅色的蟲子。
陳府的仆人見狀以袖掩面,整個人表情猶如苦瓜。
只是…
百密一疏啊!
他哪知道,在最嚴密的監視下,陳登心頭藏匿著的這最機密的情報還是送出去了!
精確到某一天, 精確到時機的選擇,精確到戰局的把握!
這些,可不是古籍文獻所能陳述、帶來的!
接下來,就等楊修想辦法把這情報給傳回去了。
見仆人走近…
楊修的表情一變,又恢復了那個恃才傲物的楊公子,“誒呀,陳參軍哪陳參軍,人都說救人一命情同再造,今兒個本公子救了你,是不是相當於你爹生了你一次,本公子又生了你一次呢?哈哈,要不你叫聲爹,本公子退回給你一千金如何?”
囂張的語氣,醜陋的嘴臉
影帝,楊修展現出的是影帝級的演技
——活脫脫的奧斯卡小金人殿堂級的表演,正在持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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