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高媽媽心裡憤憤道。
這些話語,她當時就想訓梨合了,可那些穢語哪裡能落到主子耳朵裡,這才一直忍著。
等送臻璿到了李老太太的屋外,高媽媽低聲道:“奶奶,奴婢去看看秦嬤嬤。”
臻璿知道她是要與秦嬤嬤去商量這事,點了點頭,等丫鬟挑了簾子,抬步進屋。
臻衡坐在八仙椅上,面色並不好看,眉心微皺,幾分凝重,聽見腳步聲,臻衡趕忙抬起頭來,見是臻璿,他扯了唇角笑得有些尷尬。
李老太太敏銳,見他們姐弟兩人都有些不對勁,一時不明所以,她沒有直接問,而是衝季氏抬了抬下巴。
季氏會意,把懷裡的曦姐兒交給了張媽媽,朝臻璿招了招手:“快過來坐下。這是怎麽了?衡兒,與你姐姐置氣了?”
臻衡訕訕,不知如何解釋,臻璿接了話過去,還算是心平氣和地道:“祖母、母親,也沒旁的事體,我就想著弟弟屋裡的丫鬟也該放一放了。”
季氏一怔,臻璿連自己屋裡的丫鬟都舍不得放,哪裡會突然就插手弟弟房裡的事情,她這麽說……
季氏抬眼看著臻衡,試探著問:“你的意思呢?”
臻衡摸了摸鼻子,點頭附和。
李老太太此刻明白過來了,吩咐習書道:“去廚房看看,午飯準備妥當了沒有。”
習書應聲而去。兩位奶娘也是機靈人。尋了個借口帶著曦姐兒和昀哥兒避開了。
“說吧。出了什麽事。”李老太太緩緩道。
臻璿也不隱瞞,把剛才的事體說了一遍。
李老太太怒不可遏,再看臻衡除了因為遇到了這種事體有些尷尬臉紅之外,並沒有別的情緒,她放心不少。只要臻衡不糊塗,那些賊心思就還能防得住。
秦嬤嬤告了罪,從外頭進來,她已經聽高媽媽說了。見裡頭氣氛沉重,心下了然:“老太太,打發梨合收拾了東西回去了。”
李老太太哼了一聲:“便宜她了。看在她是家生子的份上這般手下留情,若是外頭買來的,哪裡能這麽放過了。”
臻璿曉得梨合家裡,她的娘管著慶和堂裡的廚房,老子又管著府裡車馬,是個有體面的。不過梨合做出這種事情,這份體面怕也沒多少了。
秦嬤嬤也是有火氣,臻衡是她看著大的。那是五房的獨苗,將來都指望他了。要是帶壞了,可怎麽了得!
秦嬤嬤暗暗吸了一口氣,問道:“十一爺屋裡總要有個大丫鬟,老太太、太太,讓誰去接了事?”
這些事情,季氏便是有些想法,也不好越過李老太太,便不開口,只聽婆母的。
李老太太閉著眼睛想了想:“把蘿函叫進來。”
蘿函這些年都跟著季氏,她女紅好,為人又勤快開朗,頗得季氏喜歡。
季氏聽李老太太提及,也是暗松了一口氣,蘿函她調教了幾年,是個得用曉事的。
蘿函進屋裡行了禮,等聽了李老太太的吩咐,她微微一怔。她是看到梨合離開的,再聽李老太太一席話,大約曉得發生了什麽,她倒是不排斥接了梨合的活,認真磕了頭,又給臻衡見了禮。
午飯擺在梢間裡,一頓飯下來,那些事情就放到了一旁,誰也不提。
而慶安堂上下,都曉得蘿函成了臻衡屋裡的大丫鬟。
習書和菀娘尋了蘿函,笑著道:“姐姐,這可真是好差事呢。”
蘿函面上沒什麽笑容,淡淡道:“都是伺候主子的,哪有什麽好壞之分。”
碰了這麽個軟釘子,習書還是繼續道:“我聽說過了年,爺又要進京裡念書去,不曉得會不會帶姐姐去呢。”
上回臻衡進京,隻帶了書童小廝,沒有帶一個伺候的丫鬟,梨合也是留在了府裡的。
以後的時候,那就越發不好說了。
蘿函道:“我不知道,要聽爺和老太太、太太的吩咐。”
習書還要再問,被菀娘拉開了,這才一道走了。
蘿函看著她們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一聲輕哼:“當我和梨合一樣好哄嗎?”
等蘿函走開,高媽媽才從拐角處出來,她剛剛是經過,誰知正好所有對話都落到了耳朵裡,細細一琢磨,倒是有些明白了。
臻璿伺候李老太太歇了午覺,又陪著季氏說了會子話,便起身回府。
馬車上,兩位奶娘都在,高媽媽不方便開口,直到回了天一院,這才去尋了臻璿。
臻璿是格外重視臻衡的,高家又是管著臻衡名下的鋪子,高媽媽自然是全心全意要為臻衡考量,事事都上心,想到之前聽到的話語,她心裡就一陣不舒服,當真是一群不消停的!
臻璿請高媽媽坐下,又打發了屋裡人。
高媽媽低聲把事情說完後,道:“梨合心思不正是一回事,但估計也少不了那兩個的教唆。”
臻璿端著茶盞許久沒有說話,習書和菀娘一直伺候著李老太太,當初也是看中她們年紀小,調教好了能多伺候幾年,誰知一個個心思都往歪了長。
“蘿函這丫鬟,我記得是三伯母陪房的女兒吧?”臻璿回憶了一番,“三伯母管教人可是嚴厲,她的陪房應當不是什麽糊塗的。她既然不願意和習書、菀娘湊在一塊,應該是個明白人。媽媽回裴府的時候與秦嬤嬤說一聲,幾個都要盯著。”
高媽媽應下。
年節一日一日近了,各個鋪子莊子奉帳的人手不停。
夏頤卿格外忙碌些,便是用了晚飯,也少不得在書房裡處理一番事宜。
臻璿送了一碗參湯過去,見夏頤卿神色凝重,她一面替他按著肩膀,一面問道:“可是帳目上有什麽不妥當的?”
夏頤卿慢條斯理喝了湯,半響才道:“明年恐怕要去一趟玫州,青崖莊子那裡,殿下看重,要多花些心思。”
剛聽到玫州,臻璿的心漏跳了一拍,就怕是金礦暴露惹了麻煩,待聽到是七皇子看重的緣由時,她才放松下來:“二爺打算什麽時候走?”
“夏天吧。”
臻璿頷首,沒有再問。
因著老祖宗去了不到一年,府裡過年便一切從簡。
四房都在,便整理了一處暖閣花廳,地方寬敞,容得下五六桌擺開。
全是自家人,也就不隔了屏風,依次落座。
長房女眷少,夏湖卿一嫁,就鄭老太太、鄭氏、溫姨娘和臻璿,曦姐兒年紀太小,上不了桌面,騰了一小桌,讓曦姐兒、凝姐兒、歆姐兒一處玩鬧去,四房董老太太帶著兩個媳婦、兩位小姐與長房的並了一桌。
夏毓卿稱病沒有來,何老太太也樂得輕松,免得她一個不留心,夏毓卿又說出什麽混帳話來。
一頓團圓飯吃得也算熱鬧和氣。
袁氏端著酒杯敬了鄭氏,淺笑著道:“女兒就是這樣讓人心疼,昨兒個還是捧在手心裡的,今天就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了,尤其是嫁得遠,這逢年過節的坐下來吃頓飯都不行。”
鄭氏歎息著點頭,溫姨娘眼睛微紅。
這是夏湖卿出嫁後的第一個除夕,當娘的哪裡能不思念呢。
袁氏看了一眼坐在身邊乖巧的夏沐卿,一手撫著她的背上下摩挲:“這也是我跟沐卿吃的最後一頓年夜飯了,明年啊就輪到我哭了……”
夏沐卿臉上一紅,靠著袁氏不說話。
“怎麽?婚期定了?”鄭老太太問道。
袁氏吸了吸鼻子,擠出一絲笑容:“沐卿夫家在催日子了,沐卿年紀也不小了,夫家想過了年開春時就辦喜事。”
之前是因為夏湖卿未嫁,袁氏舍不得女兒,這才拖著男方,如今是不能不嫁了。
說起兒女婚事,苗氏也是一臉的揪心。
夏冉卿已經及笄了,原本相看過一位,卻因為老祖宗病重,四房急著要趕回來,便把那邊給推了。
等上頭姐姐們一嫁,苗氏怎麽說也要把女兒的婚事定下來,總不能再拖兩年等四老太爺守完了孝回去了再相看吧?到了那時候,這麽大年紀的姑娘,能說來什麽好親?
只是甬州這地方,苗氏實在不熟悉。
“大伯母、大嫂,”苗氏試探著問了一句,“我是怕耽擱了冉卿,你們幫我看看,甬州可有合適的人家,我這真是兩眼一抹黑啊。”
袁氏聞言一怔,鄭老太太和鄭氏幫著相看的親事怎麽會差?苗氏這是趁機要佔個大便宜了。
袁氏懊惱沐卿婚事已定,好在還有個胞胎哥哥恆卿,她附和著苗氏道:“可不是嘛,我就恆卿一個兒子,左看右看的,就是不落位啊。”
鄭老太太細細咀嚼著菜品,她看得出她們妯娌爭先,也不說穿,隻淡淡道:“不是我不攬事,實在是年紀大嘍,操不了那麽多心思,景卿的婚事我都還在愁呢。”
這話合情合理,景卿確實沒有定親,袁氏和苗氏一時無言。
董老太太放下了筷子,冷聲道:“曉得你們心急,可這種事情有當著小姐們的面說的嗎?”
被董老太太瞪了一眼,袁氏和苗氏也就不多說了。
臻璿不好摻合長輩們的這些話題,一直眼觀鼻鼻觀心。
隔壁一桌也在說笑,羅氏正好坐在臻璿背後,她聽見了這邊動靜,稍稍把椅子往後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