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存看著三娘,表情慎重而安靜。
“母親,您和父親照顧了我十幾年,我甚是感激,可我就是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因何不要我了,他麽因何離我而去,我從不缺少母愛和父愛,您和父親給了我,能給的一切,我只是想知道,我每次都在想,是我太不乖了,還是我成了他們的累贅,為什麽他們會這般的狠心。
你們越是不想讓我去找,我就越是稀奇,我就越是渴望知道。這種被秘密掩蓋的感覺實在是太讓我難受了。
母親,您能成全兒子嗎?”
三娘微微歎了口氣,摸了摸存兒的臉頰,輕輕的出了聲。
“明日我讓邵師傅帶你去洛陽,你不能自己獨去,到了公主姨娘家裡,你可以問她,也可以自己找,我會給她寫封信,你想知道的,我們都不瞞你。”
趙存明媚了眉眼。
三娘微微勾了唇,繼續道。
“但你要答應母親,不管你知道了什麽樣的真相,都要堅強,都要將自己心中的疑惑說給母親和父親聽,當年之事已經隨風而去,追之無意,你要懂事。”
趙存點了點頭。
晚上元佐自別莊而歸,帶著滿身的灰塵興奮的回屋找到了三娘,自從三娘將自己僅知的一些現代化的軍事知識說給元佐聽後,這家夥就入了魔,沒日沒夜的研究,三娘覺得人總是要有些事做的,總好過元佐在家,年年月月徹底養成一個廢人。
三娘將元佐支到洗漱間打理,抱著肚子站在門邊,將今日之事,慢慢的說給元佐聽。
元佐微微笑了笑。
“這存兒怕是故意去夏府轉的這一圈,他若是想走,自己怎麽都走了,你給他的銀錢雖收沒了,可他身上值錢的東西還少,隨便典當一件也夠到洛陽了,他這是向我們示威呀。”
三娘慢慢的在屋子裡轉圈圈。
“我何嘗不知,他是不想傷了我們的心,所以把找父親母親的事,放到明面上做,若是就照你說的一走了之,那該多傷我們的心。
他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只是怕他受不住。”
元佐擦了臉,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出來扶著三娘繼續在屋裡轉圈。
“他大了,他的父親那般睿智灑脫,他定不是個孬的。”
三娘眨了眨眼睛。
“念夏實在是太粘他了些,我想著他去洛陽,怕是要待好一陣,等他。。我想給他說門親事。”
元佐微微愣了愣。他不是沒有發現,按理說,存兒是他表妹的孩子,就算是想親上加親,也是沒錯,可他的父親。。。元佐也犯起了難。
“似錦,孩子們總是還小,王叔不在之後,我總是在想,壓倒他們的究竟是什麽,是父親給存兒的皇室記檔,還是這天底下的悠悠眾口。
若是真有。。。。那麽一天,也降臨到我們身上。
似錦。。。
我絕對不能失去存兒和念夏。
只要他們開心,其他的又算的上什麽?”
三娘越發的憂鬱,她不怕,她自是不怕旁人的閑言碎語,可她怕孩子們的後代,後代之中若是有個不好,她可該怎麽辦?念夏又該怎麽辦?
肚子裡的孩子感受到母親的憂愁,狠狠的踢了三娘一腳,三娘扯著元佐,趕緊坐了下來,算了。算了。兒孫自由兒孫福,她現在可實在是管不了那麽多。
第二日,三娘在內院送走了這個在她身邊長大的孩子,看著邵師傅跟著存兒消失在秀錦園,
去遠方追尋他父母的蹤跡。四日的奔波,存兒終於見到自小一向就十分寵愛自己的姨娘,洛陽城中的公主府幾乎形同虛設,趙存直接帶著邵師傅進了洛陽的行宮。
德安帶著自己的孩子日日住在行宮裡,行宮裡其他的公主陸陸續續都嫁了出去,隻余幾個後妃日日陪著宋皇后解悶,德安嫁給張炳文之後,兩人就回到了洛陽,住在皇上親自命人督建的公主府裡,後來有了孩子,宋皇后日日來看,德安嫌麻煩,索性就帶著孩子住到了行宮,洛陽離京城較遠,自是沒人來指摘公主和宋皇后的行為。
花園裡,宋皇后看著姝麗坐在桌子前做畫,光是看著孩子做畫,宋皇后就覺得是一景。德安坐在一旁,遣退了宮人,起身準備親自去接存兒。
宋皇后眼睛都沒有抬,慢慢的開口道。
“你們瞞了這麽久,也算是極限了,現在怕是孩子來問你了,皇上到現在都沒有過問,可不代表就真的將存兒忘了,京城裡的魏王府,可到現在都還空著。”
德安閃了閃眼睛,她跟似錦商量的將事情瞞下,讓孩子快樂的長大,現在孩子長大了,她又該從哪裡說起?德華留給孩子的東西,她現在可要交給他?
德安微微歎了口氣,理了理衣裳,出了花園。
存兒雖只有十三歲,可風神俊朗,一表人才,三娘有意無意給存兒做的衣裳大多都是白色,這般的存兒自遠處朝德安走來,一瞬間好似晃了德安的心神,好似年輕的王叔,神采奕奕的朝自己而來。
德安一下子忍不住就落下淚來,這麽好的孩子,德華怎麽狠的下心腸離他而去?
寒暄了一日,親熱了一日,將德安的一腔情誼表達個乾淨,趙存才提出自己的疑惑,將三娘的信交給德安,德安將信放到一旁,看都不用看,拉著存兒來到了魏王和德華的墳墓。
整齊威嚴的墳墓,一副皇家氣派,可卻突兀的擁有一個空白的墓碑。存兒整個身心都是緊張的,他猜到,他的父母定是不在了,才將他交給現在的母親和父親,可現在這空白的,連名字都沒有的墓碑,讓他越發的奇怪。
德安將帶來的貢品放到空白的碑前,拜了之後,拉著存兒跪到了墓前。
“我是先皇上的嫡公主,你的父親是現皇上的長子,雖現在是一介庶民,可你父親和你母親生活在京城,他們的身份根本就不是秘密,這些你都知道,那存兒你告訴我,為什麽自小你娘卻讓你叫我姨娘,而非姑母,這些,你有想過嗎?”
存兒如遭雷擊,瞬間呆在原地。
他從來沒有這麽想過,隻當父親已經被皇祖父貶為庶民,自是跟皇室沒有瓜葛,所以。。所以他才叫公主為姨娘。
存兒扭頭看這一旁的姨娘,不可思議的張了口。
“若是。。。若是我的親娘。。是。。是跟姨娘是姐妹,那豈不是公主,可。。可不論是現在的皇祖父的公主還是先皇的公主,都沒有。。。沒有那個是不在的呀。”
德安苦笑了一聲,拿起懷裡的帕子,將墓碑上的灰塵擦盡。
“你不知道,你自是不知道,因為你娘的公主身份,在還沒有你的時候,就已將消失了。”
德安抬起頭,看著晴朗蔚藍的天空,好似跟小時候的沒有一點區別,可雲下的她們卻都變了。
“你親娘是父皇最是疼愛的公主,就是我這個嫡公主都要退避三舍,劉皇貴妃對她悉心培養,什麽都是好的,除了比不過你現在這個十分另類拔尖的母親,在我們公主裡面是最優秀的。”
德安收回了目光,天藍的,刺傷了她的眼睛,德安轉頭,閃著淚光看著存兒。
“可惜,命運使然,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即而她的人生就徹底的被轉變。”
趙存微微皺了眉,若是他的母親是當朝最受寵的公主,那她愛上誰算是不該愛的?這天底下所有的青年才俊不是任她挑嗎?
趙存僵直了脊背。
“我的父親是誰,為什麽我的親生母親不該愛他?”
德安苦笑了一聲。
“你知我叫什麽名字嗎?”
趙存點了點頭。
“姨母,大名喚德安。”
德安點了頭。
“你的母親叫德華,你現在的父親原本叫德崇,還有你的其他姨母,叫得德蓉。還有埋在父皇身邊的德昭,德芳。
我們都是德字輩的。就好似你二弟,雖為庶民,可依舊要根據皇室排名,所以他叫允升。
存兒。你可知你本名是什麽?”
趙存愣住了。
“我。。。我不是叫趙存嗎?父親說,這是我生父給我起的。”
德安點了頭。
“是,你的名字是你父親起的,可你現在的母親和父親幫你隱去了最中間的那個字。”
德安抬手扶上存兒的肩膀。
“趙德存,你原本叫趙德存。”
趙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姨娘。
“這怎麽可能,若是如此,那我。。我豈不是跟我的母親和姨娘一個輩份,那我不應該是皇上他們那一輩的孩子嗎?這。。。。!!!
不。。。不可能!!”
趙存連著往後退了幾步,雪白的衣衫,被地上的泥土染成土黃,連著趙存的心,也跟著蒙上陰影。
他叫德存,他叫趙德存,那他就是現在皇上輩的孩子,先皇已經去世,皇上的孩子都在皇宮,就只有已經去世的魏王,他記得,他記得,他記得父親每每提到自己的這個王叔,都用十分心痛的眼神看自己,他自小就知道,他的父親最是喜歡這個已經去世的王叔。
趙存轉頭,看著默默留下眼淚的姨娘,他猜對了,要命的他竟然猜對了。
“不,這不可能,姨娘是想告訴我,我的母親喜歡上了自己的。。。自己的王叔。這。。。這不可能。”
德安默默不語,隻無聲的流淚。
趙存崩潰的抬起頭,看著面前這無聲的墓碑。 他記得,他曾經問過父親,他的這個王叔是怎麽去世的,朝廷上說的是,這個王叔忤逆皇上。他的親生父親忤逆皇上,所以。。。所以現在才只剩眼前的墓碑了嗎?
為什麽忤逆,是因為母親嗎?
趙存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心酸的就落下來淚來。
“是因為我嗎?是因為我。。爹。。和娘,才去世的嗎?”
德安使勁的搖了頭。
“我只能告訴你,你的父親和母親,從來都沒有做錯,錯的是那些居心叵測的人,他們為自己,不惜了一切。
你的父親和母親愛你超過這世上的所有東西,你現在的父親和母親,為了這件事,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
這些不能說都是為了你,可因果輪回,最終卻都是保住了你,讓你無憂的長到了現在。”
德安自懷中拿出一疊厚厚的信封。慢慢交到存兒手中。
“這是你親生爹娘,臨去之前留給你的,交到我手裡的時候還有給我和你現在母親的,我們都得了交代,現在你來了,你跪在你爹娘的墓前,這些你就自己看吧。”
德安起身,獨留了存兒在墓前,德安上了馬車,靜靜的等他,從豔陽高照等到星垂夜幕。
德安靜靜的待著,淚無休無止,她把德華留下的所有一股腦交給了存兒,曾經那些殘酷的,血淋淋的真相也就重新在自己的腦子裡重來了一邊,德安雙手合十,上蒼保佑,這孩子能堅強的挺過去,這所有的一切,都在今日這無盡的淚中,徹底的劃上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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