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對巨型投石機和萬石大船將信將疑,但是這一粒安神丸卻讓他切身感受到了孫策的實力。他有過統兵作戰的經歷,知道戰事緊張的時候,不管是統兵大將還是謀士,那種高度緊張,時刻準備著意外發生的日子太難熬了,就算睡下也常常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眼,很多決定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做出的,犯錯在所難免。如果能時刻保持頭腦清醒,無疑佔據了不小的優勢。
窺一斑而知全豹,劉和相信了荀諶的判斷,決定委曲求全,向孫策求和,避免與孫策交鋒。當然,他也沒有徹底放棄袁紹,在派人向孫策求和的時候,他也寫了一封親筆信給袁紹,表示自己接到噩耗,悲痛過度,臥床不起,暫時可能無法出兵牽製孫策,請袁紹做好應變措施。
消息同時用快馬送出。
平輿靠得近些,豫州境內又有保存相對完善的郵驛系統,道路狀況也維持得很不錯,即使是要求最高的六百裡加急也可以實現。使者嚴畯進入豫州境內後,一路急行,隻用了三天時間就趕到了平輿,送到了孫策的面前。
孫策已經進入戰時狀態,每天都忙得團團轉。兵力調整,各部移防,糧草、軍械的調配,每一樣事情都要他最後拍板,即使三十多個軍謀已經全部到崗,他並不需要處理所有的細節,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他甚至想,難怪昏君那麽多,這活兒真不是人乾的,揚州、荊州的事大多還不需要他處理,真正需要他全面負責的不過豫州,已經忙成這樣,將來真要坐了天下,哪能忙得過來。
得知劉和同意請和,孫策並沒有太多意外。早在劉和收到消息之前兩天,他就收到了公孫瓚擊敗、殺死劉虞的消息,並和郭嘉等人進行了分析、推演。郭嘉等人多少有些意外,他們沒料到劉虞會這麽弱。孫策也有點意外,但沒郭嘉等人那麽嚴重,因為原本的歷史軌跡就是如此。他本以為有劉備幫忙,又有袁紹為外援,劉虞優勢明顯,應該會好一點的。沒想到歷史的車輪滾滾,還是把劉虞直接碾成了渣。
由此可見,雖說牙齒強而易落,舌頭弱而長存,但牙齒和舌頭真要杠上了,倒霉的一定是舌頭。
當然,公孫瓚這顆牙齒也不會舒服太久,他犯了眾怒,馬上就要成為人人喊打的老鼠。希望麋竺已經收到了他的回復,能夠及時調整計劃,搶在袁紹之前和劉備結盟。
自己種的苦果,含著淚也是咽下去。兩害相權取其輕。無論如何,不能讓袁紹順利的佔據幽州。
對於劉和的反應,孫策本想趁此機會發起攻擊,迅雷不及掩耳的乾掉劉和,解除後患,卻被郭嘉攔住了。郭嘉說,劉虞死了,劉和有喪在身,這時候進攻劉和不合道義,除非他主動進攻。犯了眾怒,就算能取得一時勝利,也會失去人心,下邳、廣陵甚至整個徐州都會因此仇恨你。再說了,現在出兵,就算擊敗劉和,下邳、廣陵也是陶謙的,不如留著劉和。
孫策反覆權衡後,接受了郭嘉的建議,傳令魯肅,讓他駐扎在鍾離,按兵不動。攻擊雖然暫緩,但他也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劉和,不咬他兩塊肉,讓他痛一下,他不會長記性。
看完劉和的求和信,孫策輕輕哼了一聲:“劉幽州戰亡,的確令人傷心,不過劉公衡率胡騎入豫州,殺戮數以千計,豫州百姓所受的痛苦又該如何補償?”
嚴畯很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長得很秀氣,說話也不緊不慢,輕聲曼語。“禮不伐喪,就算將軍欲為豫州百姓討還公道,也應該等喪期結束吧。”
“這個沒問題,我可以等他喪期結束。”孫策早就做好了預案,也知道這位嚴畯是個書生,學問好,卻不是一個適合做使者的人。劉和派他出使,不知道是看中了他的禮學造詣,還是無人可用。“可是有些人,我要劉和立刻交給我。”
嚴畯一路走來,打了不少腹稿,都是為了說服孫策接受劉和的請和,不攻擊劉和,沒想到孫策根本沒糾纏這個問題,一口答應了劉和的請和,讓他的準備落了空,卻又提出了其他的問題。他不知道孫策會有什麽要求,但他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孫策顯然早有準備,他提出的要求也必然是讓劉和無法拒絕的。
“將軍說的是……哪些人?”
“與袁紹勾結,攻沒縣國,殺害令長的人。”孫策勾了勾手指,朱然遞過一枚紙,放在嚴畯面前。嚴畯低頭一看,心中暗自叫苦。這枚紙上列了十幾個人的名單,有一大半是他認識的人,都是投奔劉和的豫州世家。
“孫將軍,這恐怕不行,他們依附劉將軍,劉將軍有保護他們的義務,不能背棄他們,否則有違道義。”
“道義?窩藏罪人也是道義?”孫策沉下臉,冷笑一聲。他抬起手,打斷了想要說話的嚴畯。“如果這樣說,那我也有追殺罪犯,為那些被害的官員討回公道的道義,這個不過分吧?”
嚴畯面紅耳赤,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孫策。
“劉和有喪事在身,我不會派人大舉進攻,但我會派人跨境執法,追捕逃犯,請劉和配合,不要阻擾,否則便視若對我的挑釁,休怪我不給面子。”孫策甩甩袖子,示意送客,直接把嚴畯轟了出去。
嚴畯還想解釋, 兩個甲士上前,直接把他挾起來,送出了艙。嚴畯急得滿頭是汗,束手無策。他轉了兩圈,突然想起荀諶的囑咐,讓他遇到困難就去找郭嘉,連忙向朱然請求,說荀諶有話要轉告郭嘉,請他通報。朱然倒也客氣,很快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朱然出來了,讓嚴畯在一旁等著,郭嘉正在忙,忙完就出來見他。
嚴畯明知可能是托辭,卻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隻好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等著。朱然給他在角落裡安排了一案一席,又派人給他取了點酒水乾果。嚴畯感激不盡,掏出一篇文章,自顧自的研讀起來。朱然偶然從他身邊經過時,側頭看了一眼,,見上面塗塗改改,像是一篇草稿,很是好奇。
“這是足下自己的文章嗎?”
“是啊。”見朱然對自己的文章感興趣,嚴畯也很意外。他並不知道朱然是誰,隻當他是孫策身邊的一個普通侍者。孫策是武夫,他身邊的侍者應該沒什麽學問人才對。
“這篇文章可有名字?”
“潮水論,探討潮水漲落的。”嚴畯有些不好意思。“一篇雜文,不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