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不是天黑了?”孫策低聲笑道。
“將軍這是自欺欺人呢。”麋蘭吃吃地笑著,卻不掙扎,溫順地靠了孫策懷中。“等會兒尹姊姊進來,看你怎麽說。”
孫策還沒回答,尹推門而入,見艙內昏暗,有些驚訝。“天怎麽黑了?”
“看看,她也說天黑了。”孫策得意地笑道。
麋蘭忍不住笑出聲來。尹定了定神,又聽到笑聲,轉頭看了過來,見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團,不禁紅了臉,笑道:“你們還真是,我去拿個文稿,你們就……”
麋蘭面紅耳赤,捂著臉,不敢出聲。
“噓――”孫策掀起被子一角,衝著尹做了個手勢。“阿,過來,快過來。”
尹不明所以,定了定神,循著聲,猶猶豫豫地走到跟前,孫策伸手攬著她的腰,將她也抱了上來。尹驚呼一聲,伸手一摸,卻發現麋蘭連外衣都沒脫,不禁笑道:“你們做什麽呢,學小孩兒躲貓貓?”
麋蘭委屈的抱怨道:“都怪將軍,姊姊剛走,他就把我擄過來了,就像我是他的敵人一般。”
尹掩著嘴笑了起來。“你可不就是他的敵人麽,哦,不對,你是他的俘虜,要不然怎麽會總是說不是對手……”
麋蘭猛地坐起,急聲道:“姊姊……”
尹意識到了失言,連忙掩著嘴,笑道:“哦,不說,不說。”
聽著麋蘭和尹說笑打鬧,孫策大致猜到了她們在說什麽,忍不住笑道:“別說了,權姊姊不在,你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手下敗將。既然自認不敵,還不束手就縛,袒衣以見?”
“哼,誰說權姊姊不在,我們就勝不了你?阿蘭,我們今天就聯手鬥他一回,看看誰才是烏合之眾。”尹鬥志昂揚,起身下床,走到艙門口,大聲吩咐道:“將軍累了,要休息一會兒,沒什麽重要的事暫時不要通報。站得遠些,不要擾了將軍休息。”
“喏!”當值的郭武應了一聲,出艙去了。
聽到外面衛士撤離的腳步聲,再看著尹關上艙門,雄赳赳氣昂昂的脫了外衣,踢了鞋,又爬上船來,不由分說地去脫麋蘭的衣褲。孫策忍不住笑道:“阿有虎氣,不愧是講武堂尹公的孫女。”
“那你可得小心點。”尹斜了孫策一眼,忍著笑,解開衣帶,松開褻衣,拉過被子,將三人蓋住。孫策張開雙臂,一手摟著一個,擺出一副大將臨陣的威風,沉聲喝道:“二位,誰先來?”
“將軍驍勇,單打獨鬥自問不是對手,我們就一起上了。”尹就像臨陣指揮的大將,分配任務。“阿蘭,我先來試試將軍的武藝,你準備接應。”探身過來,抱著孫策的脖子,笑嘻嘻地說道:“將軍,先比比口才?”
孫策還沒來得及說話,尹就貼了上來,伸出靈巧的舌頭,在孫策唇上挑了兩下。孫策張開嘴,將她的舌尖迎入口中。尹得意的輕笑道:“將軍的陣勢不夠穩固,一擊即破啊。”
“你不懂,我是誘敵深入。”孫策含糊的笑著,大手沿著尹光滑的背脊滑了下去,經過山谷,又攀上山丘。他常年練武,手指結實有力,指端有繭,劃過皮膚,激起一陣酥麻,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連舌頭都忘了動,身體繃緊,兩條腿不由自主的夾起了孫策。
雖然被子裡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但近在咫尺,耳鬢廝磨,即使是最輕微的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聽得尹氣息急促,麋蘭輕笑道:“姊姊莫慌,我來助你。”伸出纖纖細指,掃過孫策肋下。肋下是人的要害之處,即使孫策常年堅持習武,肌肉結實,被人觸摸此處依然會異樣,且麋蘭似撫似掃,既用指尖,又有指甲,感覺若有若無,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讓人欲罷不能。
“喲,蘭兒好手法,這是哪兒學來的?”
“蘭兒好,我就不好麽?”尹也伸出手,指尖輕掃過孫策結實的胸膛,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劃過皮膚,微痛過後一陣酥麻,激得孫策輕叫出聲。見孫策反應強烈,尹非常得意,抬起頭,眉梢斜挑。“我這手揮五弦,目送飛鴻怎麽樣?”
“好!”孫策讚了一句,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阿,你什麽時候學會這些文縐縐的詞了?”
尹下意識的捂著眼,瞪圓了眼睛,眼珠轉了轉,正想著如何解釋,麋蘭適時補位,輕咬孫策的嘴唇,堵住了孫策的嘴。孫策想躲,嘴唇一動,卻被麋蘭的香舌搶入門戶,滿口甜蜜,再也無暇追問。尹拍手道:“妹妹做得好,今天我們姊妹攜手,一定要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丟盔棄甲。”俯下身來,雙手如彈琴一般在孫策肋下輕撥,走走停停,忽分忽合,曲曲折折,奔要害而去。
……
一場酣戰,孫策雖然驍勇,終究輕敵在先,被尹、麋蘭聯手殺得大敗。
滿室生春,孫策提起滾落在地的被子,將三人蓋好,又順手拉開窗簾。窗外卻已經黑了,明月照江,倒映成雙。“天真黑啦。”
“虧得黑了。”麋蘭伏在孫策懷中,像一隻小貓,呢喃道:“好累啊,我不想起來了。”
“你休息會兒,我來打水清潔。”尹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孫策拉住,攬在懷中。“急什麽,再躺一會兒。放心吧,今天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休息一下,待會兒再戰。”
“還不服?”尹瞥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你真以為自己能通神啊。”
“一時大意,小受挫折,豈能就此灰心喪氣?自然當重整旗鼓,再戰三百回合。”孫策義正辭嚴。“通神雖不敢期,通百脈卻是要爭取一下的。”他轉頭看看酥軟如泥的麋蘭。“再說了,蘭兒已經潰不成軍,你孤軍奮戰,還能那麽驍勇嗎?”
尹抬頭看了一眼麋蘭,埋怨道:“平日讓你多練練導引,你就是不聽,說辭一套一套的,臨陣卻是不堪一擊。現在可怎麽辦,先勝後敗,白忙一場。”
麋蘭扯過被角,吃吃地笑,卻不說話。
孫策拍拍尹。“跟我說說你那手揮五弦,目送飛鴻是怎麽來的。你這手法很新潁啊,以前沒試過。”
尹得意地笑了。“不告訴你。”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說道:“我從炙經裡看來的,名字不是我取的,我可取不出這麽文縐縐的名字。”她撐著雙臂抬起身子,杏眼斜睨。“你猜是誰?”
孫策搖頭。
“墨香。”
“墨香?”孫策很驚訝。“那豆芽似的小姑娘?”
“豆芽?”尹撇了撇嘴。“你別看她身子小,修行可深。雖然蔡大家沒說,我卻看出了一些端倪。這小姑娘十有是蔡大家專門為周將軍準備的,這房中的學問簡直比權姊姊還高明。現在還和蔡大家一樣紙上談兵居多,再過幾年,蔡大家都未必是她的對手。將軍,你想不想也養幾個這樣的婢女?”
“我不要那樣的婢女,總感覺……怪怪的。”孫策岔開話題。“你還看醫書?”
“也沒專門看,就是去本草堂的時候聽了一些,覺得有意思,便找書來看了看。”
孫策笑了起來。“很好,看來我們家又要出一位神醫了。”
“嘻嘻,我可成不了神醫,我隻想學一點醫術,有個小病小痛的,也不用大驚小怪的麻煩別人。”
“這也是本事。”孫策親了親尹的額頭。“繼續努力。”
尹略通草藥,當初何家有個巨大的藥房,就是由她管理的,他和她的第一次也是在那個藥房裡。他在南陽推行新政,建本草堂,尹就持了本草堂的股份。南陽是藥材寶庫,這幾年本草堂的製藥水平不亞於南陽鐵官的軍械水平,尤其是依照郗儉的方子研製的傷藥供不應求,利潤豐厚,尹也積攢了一筆不少的私房錢。不過和有工坊在手的袁權、有家族支撐的麋蘭比起來,她那點錢也就不起眼了。為了能讓自己有一技之長,看些醫書是她最自然不過的選擇。
有競爭,才能激發潛力。
受到孫策鼓勵,尹勁頭更足,翻身坐起,下了床,點起燈,轉身回來,跨坐在孫策腰上,笑盈盈地說道:“將軍,我幫你按摩吧,我從《歧伯炙經》裡學來的。”
孫策嘴角微挑,目光從她臉上緩緩下移,落在她因姿勢顯得更加豐盈的雙峰上,嘴有點乾。
“按摩啊,好,好。”
――
船頭,張伏在欄杆上,看著初升的明月在江面照出一條銀光閃閃的通道,聽著江水拍打船腹的輕響,神情愜意輕松。
背後有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張皺了皺眉,轉身看了一眼。郭嘉搖著羽扇,腳步輕松地走了過來,見張看他,他笑了一聲:“本想找先生對弈一局,消遣時光,沒想到先生在這兒賞月。沒打擾你吧?”
張輕笑道:“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有事?”
張點點頭,抬頭看了一眼飛廬上孫策的座艙。座艙的窗簾拉開了,裡面有燈光,卻不怎麽亮。見張抬頭,郭嘉也抬頭看了一眼,笑道:“與將軍有關?”
“當然。”張說道:“關於正名的事。”
郭嘉走到張身邊,負手看著江面。他想起荀攸的話,嘴角不由得挑起淺笑。正名二字看起來輕松,實際上極為麻煩,絕不是說說那麽簡單。
“我能幫什麽忙,先生盡管直言。”
“你對我說說荀文若這個人吧。”張也轉過身,不緊不慢地說道:“楊文先隻是試探,真正能做決定的人還是天子和荀文若。我這幾天仔細想了想,發現我有點不認識他了。我不知道他會如何反應,是答應,還是拒絕,又或是待價而沽?如果是待價而沽,他可能在什麽樣的價?”
郭嘉權衡了片刻,仔細考慮了張的疑問,卻發現自己似乎也給不了張明確的答案。自從初平三年在鄴城分別,他和荀有三年多時間沒見面了。這三年時間裡,荀在長安輔佐天子,推行新政,起起落落,現在終於取代了王允,成為朝廷重臣,與天子亦師亦臣,有著常人難及的親密關系。尤其是納弘農王妃唐氏為妾這件事,根本不像是他了解的荀做得出來的。
荀變化太大了,讓人不敢相信。
郭嘉沉吟了良久。“先生,我可以和你講講我認識的荀文若,至於現在的荀文若是不是我認識的荀文若,我不能斷言。真要論起來,與他見面最近的人不是我,而是先生。”
張點點頭。“無妨,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最好是他幼年的經歷。三歲看長,七歲看老,人不管學識才智如何,其行事準則大多和少年有關。知道他的過去,就隱約能知道他的後來,縱有出入也不會太大。”
郭嘉笑笑。“先生說得有理。這麽說來,我更要仔細回憶一下了。文若長我七歲,我記事的時候,他已經十幾歲了,再往前的事,我也是聽說,很多事未必靠得住,比如那傳得甚廣的德星會聚便是謠傳,想來毋須我說明,先生也能看破。”
張無聲地笑了,點點頭。潁川離洛陽近,士人也多,對如何揚名有很多研究,互相提掖就是一個常見的手法。荀家最近幾十年聲名鵲起,一是因為荀家的確出了不少人才,二是荀家是炒作高手,即使在在潁川這個士人群體之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尤其是和李膺、陳之間的互動最為高明。
郭嘉說的德星會聚就是其中一,說的是陳去拜記荀淑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但仔細推敲就知道這件事不靠譜,其中最大的破綻就是荀出生時,荀淑已經去世十幾年了,他根本沒機會見到荀這個人中龍鳳的孫子。這件事的起源如何,沒有幾個人清楚,但荀無疑是受益者。在陳和荀淑兩位大名士的加持下,他因為母親出自唐氏的汙點因此被人有意無意的忽略了。荀把未成年的女兒許給陳群,也許就有報恩的意思。
這樣的話,郭嘉當然不能說得太明白。即使是敵我雙方,在背後說人陰私也是不合適的。有了這個理由,郭嘉想說什麽,不想說什麽,張都不能勉強。
得到了張的認可,郭嘉講起了荀的傳聞、軼事。他雖然和荀是同郡,私交也很好,但他對荀年輕時的事了解得並不多,很多都是傳聞,是真是假,有的能說得清,比如德星會聚的軼聞,有的就說不清,比如荀體有異香的事。有人說他是天生的,有人說他是服了仙人所賜的丹藥,哪個是真的,隻有荀自己知道。
“文若的確可能修行過。我這麽說有兩個理由:首先他精力過人,記性也好,平時很少看到他讀書,但經史他都很熟,尤其易經。其次就說到這易經了。荀家家傳易學,由神君起,三世研易。荀氏的父輩出任二千石的不少,通權變是荀家的一大特征。”
“荀家的易學,你接觸過嗎?”
郭嘉很尷尬。“我經學是半桶水,只知道荀氏易學源自費氏易,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張笑道:“看來在易這門學問上,你我差不多。沒關系,仲翔是易學大家,回頭問問他這費氏易有什麽與眾不同。”
郭嘉松了一口氣,有點慶幸遇到的是張, 不是虞翻,虞翻說話絕對不會這麽謙虛。他接著往下說。說完了荀的軼聞,便說了他與荀的交往。他與荀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仔細數數,也就是兩三年時間,但他們很談得來。在鄴城的時候,因為要不要離開袁紹的事,他還專門和荀請教過。
有了真實見聞,郭嘉的描述變得詳細起來,與荀見面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如數家珍。張聽得很認真,偶爾會問一兩句,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不知不覺,郭嘉便說了很多,等他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嘴巴有點乾。
“多謝奉孝。”張說道:“依你之見,荀文若能讓步到什麽程度?”
郭嘉咽了兩口唾沫,潤潤嗓子,很認真的想了想。“我不知道。”他轉頭看著張。“先生,他雖然和唐氏是外親,但唐氏畢竟是弘農王妃,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肯定和天子有關系。至於是天子為了籠絡他,還是他為了取信於天子,這件事就說不清了。就事實而言,這已經不是我熟悉的荀文若能夠做得出來的事。如果一定要我做個判斷,我覺得除了廢立,沒有什麽是他不能接受的。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件事的關鍵可能不在他是否同意,而是他能否壓製住反對的聲音。”
張沉默片刻,說道:“所以就這件事而言,我們和他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分歧,反而會共同的阻礙。”
郭嘉想了想,用力的點點頭。“我讚同先生的這個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