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有前一個問題,是因為賈詡一直對孫策的戰略持懷疑態度。三面受敵的形勢實在太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孫策還分兵,兩路出擊,實在有違用兵之道,與有孫策之前的穩健大相徑庭。周瑜、黃忠進兵受阻,遲遲不能取得實質性的進展,本身也證實了賈詡的擔心。他不得不考慮孫策有崩盤的可能。
世事無常,戰場上的事更是如此,一路順風突然翻船的事數不勝數,最著名的當然是真正的霸王項羽,都已經滅秦、分封天下了,就因為戰略上出現了重大失誤,最後兵敗垓下,命喪烏江。驕兵必敗,誰能保證孫策不會一時得意,重蹈項羽覆轍?
相比之下,李儒在南陽、汝南都住過一段時間,和孫策接觸比較多,對孫策的新政有切身體會,也對孫策更有信心,所以在他的力主之下,有了第二個問題:如果要確立和孫策的盟友關系,可以答應什麽樣的條件,以什麽樣的方式結盟?
納質是一種選擇,婚姻也是一種選擇。董越已經決定將女兒董青嫁給蔣乾,賈詡攔不住,隻能順水推舟。賈詡有兒女,而且都已經成年,也可以聯姻,但賈詡不想與孫策聯姻,他隻同意納質,將次子賈訪送到孫策身邊為質。除此之外,賈詡還願意推薦一批涼州少年到孫策麾下任職,比如張繡。
相比於婚姻,納質當然遜色不少,但賈詡堅持如此,為自己留點後路,李儒也隻能照辦。
對賈詡的態度,孫策早有準備。李儒從河東趕到襄陽用了一個多月,半路上走走停停,自然不僅僅因為年老體衰,精力有限,而是想親眼看看他的實力,看他有沒有取勝的機會。既然李儒走到了這裡,自然是已經做出了決定,剩下的就是討價還價。
賈詡的第一個條件就是那三萬石海鹽。他希望孫策能將這三萬石海鹽直接交給他,由他處理,或者乾脆換成其他物資,比如糧食、軍械。三萬石海鹽進入弘農、河東對他的影響太大,哪怕這三萬石海鹽是控制在董越手中也不行。董越有腦子,但腦子有限,要求他看著這麽多鹽保持理性是一件比較難的事。
孫策沒有立即答應李儒,表示要與董越商量一下,取得董越的認可。這禮單已經給出去了,再出爾反爾,未免不厚道。交給賈詡更不可能,這可是近三千萬的巨款,憑什麽給你,就因為你把兒子送來做人質?孫策對此不以為然。人質通常來說都靠不住,以賈詡的性格,真要形勢出現了重大逆轉,他才不會在乎這個兒子的死活呢。至於其他人,比如張繡之流,他就更不在乎了。歷史上,張繡被曹丕逼得自殺,賈詡可沒什麽反應,最後還是幫曹丕嗣位,並因此得到了太尉之位的酬賞。
討價還價的事慢慢談,孫策也不著急。他從來沒指望賈詡能夠主動幫忙,他隻要賈詡不能搗鬼,別在他最緊張的時候捅他一刀。賈詡的人品是指望不上的,所以隻能釜底抽薪,拆散他的團隊。賈詡精通兵法,但他畢竟不是董卓,能夠親自上陣殺敵,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親自指揮戰鬥並取勝的經歷,董越等人隻是把他當謀士看,要將他們分離出來並非難事。
在三萬石的海鹽面前,董越的表現已經充分暴露出賈詡控制力的虛弱。如果不是涼州人,他對董越等人的影響力或許還不如李儒。李儒可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學問很好,曾被朝廷征為博士,董卓及其部下諸將粗魯凶殘,
認得的字有限,卻對讀書人迷之崇拜,所以董卓入京時,跟了董卓很多年的賈詡隻做了個太尉掾,剛剛投靠董卓的李儒卻一下子成了郎中令,位列九卿。孫策不急,李儒就有點急,尤其是在他了解到黃忠、周瑜都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之後。孫策如果順利拿下益州,天下形勢就明朗了,考慮到涼州人在南陽的惡名,賈詡的下場可以想象。不過李儒搞不清虛實,他旁敲側擊的問過孫策相關的戰況,孫策卻含糊其辭,不肯說具體的情況。李儒擔心孫策虛張聲勢,迫賈詡就范,也有些猶豫不定,不敢輕易決定。
談判就這麽不死不活地拖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便是十月末,眼看著一年又要結束了。
就在這時,關中傳來了天子要大閱的消息。
天子主動出擊,進攻南陽,一直在軍師處的規劃以內,卻屬於可能性不大的選項。包括孫策本人在內,都覺得除非兩翼戰事膠著,兵力分散,中路出現了破綻,天子才有可能冒險,以求一擊必殺。在交州幾乎沒有動靜,袁譚一擊即走,曹操又被黃忠、周瑜逼得左右支絀,他的中軍根本不需要離開襄陽的情況下,天子大閱究竟是虛張聲勢,為曹操、袁譚鼓氣,還是想孤注一擲,成了孫策也無法確定的問題。
軍師處緊急做出反應,分析天子的意圖,推演形勢。郭嘉親自主持,不敢有絲毫大意。
孫策很從容。這個結果雖然有些意外,卻並非全無預兆。天子並非聽天由命的軟弱之輩,在曹操獨攬大權的情況下還能堅持二十年,愣是熬死了曹操,如今有關中在手,又怎麽可能束手就縛。在他的步步緊逼下,天子有這樣的反應反而是最正常的。
對他來說,擊敗天子不是問題,問題是怎麽擊敗天子,在擊敗天子後還不給其他人機會。他不在乎弑君,但如果有可能找到背鍋的人,他也不拒絕,尤其是那種一心想偷奸耍滑的老烏龜。李儒殺哥哥,賈詡殺弟弟,這對老CP太般配了。
一想到賈詡的反應,孫策心裡就有一種邪惡的快感,忍不住想笑。
賈文和,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孫策隨即找來了郭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郭嘉摸著下巴沉吟了很久,微微頜首。“大王,這個想法有意思,我喜歡。”
“能做到嗎?”
“能,就是可能不太好看。”
“什麽意思?”
“賈詡智計百出,做人又最是滑溜不過,如果想智取,難免有顧忌,多費很多手腳,說不定反被他佔了便宜去。對付這種人就應該反其道而行,牛不喝水強按頭,不管他用什麽花招,我以力勝之。”
孫策忍俊不禁。“耍無賴?”
“不,一力降十會。”郭嘉無聲地笑了起來,眼神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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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忽然打了個寒戰,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兩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出了門,扶著欄杆,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心中一陣陣的不安。
計算時日,李儒應該已經到了襄陽,也不知道他見到孫策沒有。拖了這麽久,孫策是什麽態度,會不會見李儒,能不能答應他的條件,他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實力不濟,手裡的籌碼太少,僅有的幾個籌碼之一――鹽還面臨著孫策的威脅,他對談判實在沒什麽信心。
目光一轉之間,他仿佛看到前院走廊上有兩個人影,不由得留了些神,凝神細看,認出那兩人中的一個是太守府入職不久的賊曹吏鸚耍桓鍪撬肀叩那寂刀:刀ζ艽螅嬲判逡黃鵠吹講⒅藎眾季醯盟捎茫徒粼諫肀咦鑫朗俊
這兩個人怎麽湊到一起了?賈詡很是好奇。他不動聲色的下了樓,來到堂上,靜靜地等著。過了一會兒,胡車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卷紙。見賈詡坐在堂上,胡車兒有些詫異,停住腳步,看看樓上,又看看賈詡,悄悄的將手裡的紙塞到了袖子裡。
“君侯,你什麽時候下樓的,我怎麽不知道?”胡車兒咧著大嘴,一臉憨笑。
“下來一會兒了。”賈詡淡淡地看著胡車兒。“鸚蘇夷愀墒裁矗俊
聽到“鸚恕比鄭刀行┙粽牛亂饈兜孛艘幌灤渥印眾伎吹謎媲校喚舨宦賾炙盜艘瘓洹!八遣皇怯指四闈媚怵慈⊥詰謀ㄖ礁矗俊
胡車兒睜大了眼睛,舔了舔嘴唇。“君……君侯,你……都知道啦?”
賈詡哼了一聲。羌人窮苦,生計困難,常以劫掠為生,偷東西對他們來說從來不是什麽可恥的事,而是與生俱來的生活習慣。胡車兒跟了他之後,雖然依食無憂,這貪財和小偷小摸的習慣卻是改不掉。好在他知道輕重,知道什麽東西可以偷,什麽東西不能偷,賈詡也不苛責他。最近他有兩次發現看過的報紙少了幾份,過兩天又找到了,此刻再看到胡車兒這神情,估計就是他偷偷拿去賣人情了。
這些報紙都是荊州、豫州來的,上面有不少商品的消息,河東商人比較關注,常有來打聽的。隻是不知道鸚嗽趺椿岫源爍行巳ぃ殘硎翹姹鶉舜蛺摹
“你們說了半天,都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他想找與漢中戰事有關的消息,我不知道是哪一份報紙,隨便找了一份給他,他說我拿錯了,要我再找找。”
賈詡沉吟片刻,起身上樓,過了一會兒,他又下來了,將一卷紙交給胡車兒。“你找錯了,他想要的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