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抓住機會移營。他原本在浪蕩渠西岸,現在要移到浚儀城西去。郭嘉準備充足,地形勘察得很詳細,朱y撥的五十艘船順利的轉移到了鴻溝中。好在這些船不是樓船,否則還真抬不動。
這些苦力活當然由龔都負責,他麾下的將士大多是農夫出身,乾這些活很在行,甚至比孫策期望的還要好,根本沒用孫策操心,龔都就順利的完成了任務。
孫策站在一個土坡之上,看著龔都指揮部下運船,心情愉快。
“將軍,你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嗎?”郭嘉跺了跺腳,笑眯眯地問道。
孫策搖搖頭,看向張。“子綱先生,閑著也是閑著,講講古吧。”
張笑了。“浚儀原本是鄭國倉城啟封,後來被魏國佔領,魏惠王在此建大梁城,引河水入圃田澤,挖鴻溝,連引河淮,開創了一番事業,大梁也因此成為東方名邑。當時魏國強盛,使者往來,故事甚多。孟子見梁惠王便在此地,你孫家的先祖孫臏被師兄龐涓陷害,險些死在這裡。不過我還真不知道和哪個故事與這個土堆有關,還是請奉孝講吧。”
郭嘉笑而不語。孫策見他賣關子,用肩膀拱了拱他。“說吧,你就別在先生面前賣弄學問了。”
郭嘉轉身指指東南方。“先生沒有到過大梁,未必知道得這麽詳細,可是逢澤發生過什麽事,先生一定知道吧。”
張哦了一聲,也有些驚訝。“這裡居然是魏惠王率諸侯朝周天子的地方?”
郭嘉笑著點點頭。“我也是聽人說的。”
孫策一臉茫然。什麽意思,欺負文盲嗎?
張笑道:“將軍,三家分晉之後最先稱霸的就是魏國,但魏國鋒芒太露,遭到秦齊兩面夾擊,又沒能處理好韓趙兩個盟國的關系,四面作戰,國力有所下降。魏惠王即位後,不得不將都城由安邑移到大梁,並展開了一連串的結盟,最後在逢澤大會諸侯,又於此地朝天子,尊王稱霸,因此伐齊,迫使齊王與魏在此盟誓。奉孝想必是希望將軍能效仿魏惠王尊崇天子,稱霸天下。奉孝,我說得對嗎?”
郭嘉笑道:“先生博古通今,所言自然在理。”
“可是我聽奉孝的話音,似乎還有未盡之意。”
“是先生有未盡之意吧。”
張輕歎一聲,欲言又止。郭嘉斜睨著張,眼神促狹。龐統見狀,笑道:“奉孝先生,我想你是誤會子綱先生的意思了。”
“哦,士元,你說說看。”
“子綱先生和你殊途同歸,並無二致,隻是他更希望能順應大勢,不要急於求成。魏惠王雖然逼著齊國會盟於此,後來不還是敗了嗎?東敗於齊,南辱於齊,西失於秦,一敗於桂陵,二敗於馬陵,魏國從此一蹶不振。如果他不是那麽盲目的四面征戰,耗盡了國力,何至於此?”
郭嘉摸摸龐統的頭。“士元最近進步很快啊。子綱先生,你說呢?”
張笑著點點頭。“士元最近進步的確很快。看到他,我就有老之將至的感覺。”
郭嘉連忙搖頭。“先生言重了,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無妨,你我同為謀士,意見不一致也是很正常的現象,求同存異嘛。將軍明睿,他知道如何取舍的,我等盡管放言就是了。”
兩人相視而笑。
孫策也笑,隻是笑得有些苦澀。這些都是人精啊,要想駕馭好他們真是一時半刻也不能大意,說不定人家什麽時候就不爽,拂袖而去。好在張與郭嘉真的隻是緩急不同,並無原則上的分歧,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合作了,更不可能開這種玩笑。
總的來說,在這種大戰略上他還是傾向於聽取張的意見,郭嘉明察秋毫,但是他太急於立功了,有冒進的可能。張有點保守,但他並非迂腐,隻是不希望太急,鋒芒太露,像魏國一樣被各方圍攻,疲於奔命,最後耗盡國力。
國雖大,好戰必亡,這可不是一句空話,窮兵黷武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在他們借古喻今,討論方略的時候,前面龔都已經將五十艘船全部運到鴻溝岸邊,派人來通知孫策可以渡水了。考慮到這麽大的動靜,對面不可能看不到,渡河時肯定會發生交鋒,必須派精乾的人馬搶佔灘頭陣地才成,孫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這項任務交給龔都,他的部下離真正的精銳還有一段距離,貿然作戰就是白白犧牲,不值得。
很多將領都喜歡拿老弱士卒當炮灰,消耗對方的箭矢和士氣,最後才用精銳決定勝負。這樣當然有道理,戰鬥力弱的被淘汰掉,剩下的都是強的。可是孫策不喜歡,他寧願直接把那些弱的淘汰掉, 讓他們去屯田,也不願意將他們當炮灰。這也許就是婦人之仁,有違慈不掌兵的教訓,但他就是做不到那麽冷血。
“去請陳王來。”孫策對陳到說道。
陳到應了一聲,翻身上馬,帶著十幾個騎士奔馳而去。
不出孫策所料,陳到剛離開不久,鴻溝對面就出現了騎士的身影,煙塵大起,越來越多的步卒出現在對岸。孫策策馬來到岸邊,發現對面是曹昂,與張超當初轉告他的信息正相吻合。曹昂身邊有三個人,一個穿儒衫的文士,兩個披甲的將領,應該是陳宮、曹仁和衛臻。
孫策揚聲道:“曹子修,別來無恙?我們又見面了,你可別學你父親,不戰而走啊。”
曹昂窘迫不已,回頭看了看曹仁,曹仁鼓勵地點點頭。曹昂鼓足勇氣,大聲說道:“孫將軍,這次一定奉陪到底,不分勝負,決不罷休!”
孫策大笑道:“甚好,勇氣可嘉,不枉我舉你為茂才。隔著這麽遠,說話太費勁了,要不你我各乘一舟,於鴻溝中說些體己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