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正在指導孫權、陸議習武。論武功,他可能不如許褚、典韋,論武學修養,他可能不如鄧展,可是論怎麽教,他卻是當仁不讓的最佳,頗知因材施教的奧妙。孫權、陸議的目標不是做衝鋒陷陣的勇士,所以他們習武不能著眼於殺人,還要有更多的內涵,有修身養性的作用。孫權性子急,所以孫策要讓他練柔,陸議內斂,孫策就要讓他練剛,補先天稟性之不足。
朱桓來的時候,孫策正在點撥陸議。“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中宮急進,強行突破,攻其必救,用力省而見效大,正合用兵貴勝不貴久之義,明白嗎?”
陸議點點頭,重新擺開架勢,雙手持專為他們打造的千軍破,直進直出,接連三次進步擊刺,進第四步時已經有些氣力不濟,明顯慢了幾分。他不好意思地看著孫策,撓撓頭。孫策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急,慢慢來,第一次就能連續三次刺擊,說明你的基礎很扎實,等你掌握了訣竅,就會進步更快。”
陸議點點頭,繼續練習。
朱桓站在一旁,嘴角歪了歪,有點不以為然。沈友看得真切,再次提醒他不要輕率,今天是來談合作的,不是鬥氣的。朱桓強忍著點點頭。沈友引著朱桓來到孫策面前,向孫策介紹,並告訴他陸康、顧徽和張允已經在那邊入座。
孫策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暗自松了一口氣。有了這四家,他已經勝了一大半。
後世有吳四姓之說,顧陸朱張,正是眼前這四姓,隻是眼下的順序有些不同,陸氏應該排在第一位,顧氏緊隨其後,畢竟這兩家都世代官宦了,張家、朱家卻還是地方豪強,在官場上沒什麽根基,他們的崛起應該是孫吳開國時期的事。這四家出現在這裡,說明世家的崛起有其必然性,不管來江東的是誰,不管用什麽的統治方式,作為一個階層,他們都擁有更多的機會,區別只在於某個家族可能因為偶然性勝出或失敗。
比如陸氏。孫權後來打擊陸遜正是因為陸家的影響太大,不得不整出一個二宮爭立,強行打壓陸家,為此不惜毀了與世家交好的太子孫登。但結果並不好,陸家實力受損卻沒有覆滅,入晉之後又強勢崛起,反倒是孫吳元氣大傷,埋下了亡國的種子。
“子正三妙之一有刀妙,看休穆龍形虎步,應該不弱於子正吧?”
朱桓被撓到了癢癢肉,心情大好,連忙謙虛道:“子正兄刀法精絕,桓豈敢與他相提並論,將軍過獎了,過獎了。”
“子正是吳會英俊中少有的全才,縱使不能和他相提並論,也算不弱了。休穆平生志向如何,願意做學問,還是想領兵作戰?如果想做學問,待會兒就在這兒聽聽,如果想領兵作戰,不妨與子正一起去前線看看,也算是親自感受一下戰場。”
朱桓喜出望外。他學問一般,對做學問沒什麽興趣,更想統兵作戰,拜將封侯,隻是初次與孫策相見,今天又是來表示支持的,不宜表現得太急迫。來看孫策習武,也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功,給孫策留下一一個印象,沒想到孫策直接問他願不願從軍,還願意給他親臨戰陣觀摩的機會。這簡直是太對胃口了。
“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子正,待會兒你帶上休穆。”孫策笑笑。別人不知道朱桓好武,他還能不知道?這可是東吳的名將,不僅能打,而且脾氣還大,好勝心超強,連陸遜都不放在眼裡的。先後擊敗曹魏名將曹仁、曹休,那位在演義裡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王雙就是死在他手裡。朱家後來能躋聲吳四姓之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
沈友平靜地躬身領命。身為吳郡子弟,他當然願意看到更多的吳郡人統兵作戰,人越多越能形成集體優勢。孫策是吳郡人,將來他要是得了天下,吳郡就是他的龍興之地,吳郡就和南陽一樣成為帝鄉,這才是真正的發展機會。
“不是,不是。”朱桓還不太敢相信。“子正,我……我才十七,能統兵嗎?”
沈友很鄙視地看他了一眼。“將軍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擊破徐榮,全殲兩萬西涼精銳了。能不能統兵不在於年齡,而在於有沒有這本事。你呢,武功是不錯,也懂一點兵法,可是千萬別驕傲,孫將軍麾下人才濟濟,你還要好好學。”
朱桓眨眨眼睛,笑而不語。他對沈友的話並不太在意,隻是不想和沈友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畢竟初來乍到,孫策又這麽賞識他,他總不能自吹自擂,破壞了孫策對他的好感,將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又推了出去。
說話的功夫,千人石上又來了三人,分別是沈家的沈珩、皋家的皋過、高家的高彪。沈珩是沈友的族兄,也很年輕,能力沒有沈友這麽強,但擅長接人待物。皋過隻是本地大族,有俠義之名,不求仕宦,以耕讀傳家。他家先祖皋伯通與名士梁鴻關系非常好,梁鴻到吳縣時,曾經皋家舂米,夫妻二人相見如賓,引起皋伯通的注意,引以為友,後來梁鴻去世,皋伯通將他葬在姑蘇城外的要離墓旁。高彪是高岱的父親,以隱逸著稱的大名士,年齡不小了,一般不露面,今天能出場完全是看在陸康的面子上。
見時間不早,該來的基本都來了,不來的估計也不會來了,孫策換了一身衣服,來到千人石上,向陸康、高彪見禮,環顧四周,朗聲笑道:“小子何德何能,能在此與郡中諸賢一會,共商大計,也算不枉此生。今日群賢畢至,少長鹹集,堪稱盛事,德祖,待會兒就請你展生花妙筆,作文以記今日之事。”
立於孫策身後的楊修輕咳一聲,淡淡地說道:“吳郡諸賢在此,修豈敢貽笑大方,還是請子正出手吧。”
沈友拱拱手。“德祖兄,蒙將軍不棄,我將負責今日戰事指揮,不能陪你吟詩作賦了。諸位鄉賢請寬坐,我去去便來。休穆,走吧,去得遲了,說不定都打完了,你就什麽也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