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落葉撲面而來,風裡似乎都摻雜了幾分肅殺血腥氣。
先前秦灼打的那些獵物,還沒死的這會兒已經伏在地上縮成一圈瑟瑟發抖。
更離譜的是,那虎嘯聲相和而起,儼然是一弱一強。
“虎乃百獸之王,並不多見。”秦灼朝呼嘯聲傳來的方向看去,鳳眸微眯,詫異道:“這北山狩獵場竟同時出現了兩隻?”
花辭樹抱兔起身,剛要同她說話。
只聽得林深處慘叫聲連連,“救命!救命啊!”
“保護殿下!”
“殿下小心啊!”
秦灼聽到“殿下”二字,眸色微變,當下也顧不得幫三公主給花辭樹傳話了,即刻便縱馬趕上前去。
“秦灼!”
“秦灼別去!那裡危險!”
花辭樹和蕭婷異口同聲地喊她。
秦灼卻跟沒聽見一般,衝進了樹林深處,轉眼間便沒了蹤跡。
花辭樹顧忌著有旁人在,不好高聲斥她,只能低聲暗罵道:“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當真是不要命了!”
他放掉抱了許久的野兔,從一旁的仆從手裡接過韁繩,也顧不得裝什麽病弱模樣了,立刻翻身上馬追了過去。
一旁的蕭婷見狀,驚了驚,對身後隨從們道:“他們都過去了,你們還在愣著做什麽?趕緊救人去!”
她說著,便拚命駕馬追人。
馬蹄踏碎滿地落葉。
跑在最前方的秦灼穿林而過上了山坡,就看見三十幾步開外兩隻猛虎把那位三殿下和十來個侍衛前路和後路都攔住,聲聲咆哮搞得人仰馬翻。
混亂之中,侍衛們被受驚的馬甩落在地,當時摔傷了好幾個,又踩傷了幾個,還有幾個反應快自己跳下馬去保護三殿下蕭臨的,硬生生被暴怒的猛虎咬死抓傷。
頃刻間,血灑山林。
狂風卷過,血腥氣四散。
蕭臨原本還想拿弓箭射虎,可他前頭那些侍衛一刻也抵擋不住,轉眼之間,那猛虎撲向了他。
蕭臨雖長得高且狀,但畢竟只有十三歲,被嚇得慌了心神,見猛虎飛撲而來,立馬就棄了弓箭去拔配在腰間的長劍。
近戰,弓箭殺傷力不夠。
還是刀劍最有用。
想法是對的。
可惜在絕對的力量懸殊面前,什麽兵刃都毫無用處。
蕭臨還沒來得及拔劍,胯下的駿馬先被猛虎嚇破了膽,揚蹄長嘯,將他甩飛出去。
小少年徒然離了馬背,撞在幾步開外的大樹上,落地時渾身都疼,仿佛骨頭都被劇烈的撞擊撞地移了位,輕輕動一下都疼的要命。
最槽糕的事,唯一可以用來保命的長劍也落在地上。
猛虎飛撲而來,巨大的身形遮住了天光。
秦灼在不遠處看見這一幕,當即彎弓搭箭,對準了不斷攻擊人的那隻猛虎。
她知道,只要自己視而不見,這個三皇子必死無疑。
那興文帝膝下就只有無爭一個兒子,他再不喜歡,也無可奈何。
可見死不救非君子。
無爭若是知道,定要與她心生嫌隙。
千鈞一發之際,秦灼還是決定先把人救下來再說。
而就在這時,林子裡忽然掠出來一道人影,虎口奪人,拽著蕭臨便飛身而退。
狂風席卷間,那人青衣飄搖,恍若謫仙。
可謫仙來得快,想走卻難。
忽然被奪了食的猛虎對他緊追不放,另一邊看著有些病貓樣的那隻虎也跟著躍入林中圍堵他。
且三皇子個高體重,要帶著這麽個累贅,實在難以脫身。
“晏傾!跑不過就先上樹!”秦灼沒想到他會忽然殺出來,大聲喊著,當即轉了個方位,多取了兩支箭,一瞬間,三箭齊發,朝大張虎口要咬晏傾的那隻猛虎射去。
箭羽破風而去,三支全中。
猛虎受傷,動作變得遲緩。
晏傾便趁機帶著蕭臨躍上了樹枝,站在了高處俯視下方。
可猛虎皮糙肉厚,中箭之後也只是受傷,它停住了對晏傾的攻擊,轉頭看向朝它射箭的秦灼。
它傷口處的鮮血冒了出來,染紅了毛發。
另外那隻病虎見狀,跑過去舔了舔它的傷口。
然後兩隻老虎一起緊盯著秦灼,疼痛使猛獸對人類充滿了憤怒。
而獸類的憤怒總是直接又凶猛。
二虎齊齊朝秦灼咆哮,聲可震天,仿若地動樹搖。
秦灼縱馬上前,行到一半時伸手去背上的箭囊裡拿箭羽,卻忽然發箭囊已經空了,方才那射出去的是最後的三支。
而此刻那兩隻老虎已經朝她飛撲而來。
坐下馬兒已經嚇得撂蹄子,秦灼見狀當即翻身下馬,抬手在馬尾處拍了一下,“對不住啊,嚇著你了,往那邊跑吧。”
馬兒哪裡能聽懂她的話,躲過飛撲而來的猛虎,朝另一邊狂奔而去。
秦灼落了地,眼看著兩隻猛虎一起朝自己撲了過來。
她手無寸鐵,離方才命喪於此的侍衛們還有十幾步遠,想摸把兵器都摸不著。
“秦灼小心!”剛上了樹的晏傾放下蕭臨就一躍而下,匆匆朝這邊掠了過來。
“你空手來啊!”秦灼解下鬥篷拿在手裡書揮舞甩動暫且用來保命,見他如此,立馬高聲道:“扔把劍給我!”
“好。”晏傾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柄長劍就朝她擲了過去,“劍來了,接著!”
秦灼抬頭,在兩虎夾擊天光昏暗之間,看見晏傾擲劍而來,些許光亮如同流星劃過夜空,朝她落了下來。
她足尖輕點,飛身而起,接住了劍柄,直接拔劍出鞘。
刹那間,只聽得寶劍鳴聲,猶如龍吟。
劍斂寒光,還未見血,已是氣勢逼人。
秦灼信手揮出一劍,劍氣縱橫,逼退二虎,那隻帶著病模樣的直接傷重倒地難起。
另一隻猛虎硬抗下這一劍,鮮血滲透皮毛一點點落在地上,染紅了枯葉。
秦灼長劍在手,對上要吃人的猛獸,眼中殺氣畢現。
受了傷的猛虎用前爪刨了刨地,眼睛一直緊盯著她不放,隨即準備拚死一搏。
而秦灼在那隻虎撲過來之時,率先出劍,身形在它四周飛速變換,連成劍招,無形劍氣收攏成網困住它,而後一劍破開了它的胸膛。
深林現劍光,猛獸斷肝腸。
鮮血飛濺而出,有些些許落在了秦灼臉頰上。
顯得她越發綺麗動人,仿佛為她原本就明豔的面容添了妝。
一旁倒地難起的那隻病虎發出了最後一聲長嘯。
其聲淒厲至極。
它掙扎著要爬起來,撲向秦灼。
秦灼反手給它補了一劍,然後立刻拔劍,血順著劍鋒落了下來。
流了一地猩紅。
方才殺虎的時候,命懸一線,秦灼隻想著怎麽解決了它們,反倒沒想什麽。
這會兒塵埃落盡,她緩過神來,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來。
這兩隻虎,似乎是一公一母。
母虎是隻病老虎,沒什麽攻擊力,生猛的那只是公虎,也不知怎麽的要在此跟蕭臨他們拚命。
秦灼心中不解,剛要走過去找個幸存的侍衛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秦灼。”晏傾走向她,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遞給她,“擦擦臉。”
秦灼接過了錦帕,順手把劍遞過去讓他拿著,一邊拿帕子擦臉上的血,一旁道:“你這人怎麽回事?救蕭臨用得著賠的上自己的命嗎?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衝過來,連把兵器都不拿……”
她這話還沒說完,忽聽得晏傾低聲問道:“那你又為何不管不顧得衝了過來?”
秦灼被他問的愣了一下。
說實話。
她與蕭臨非親非故,要說為了不做見死不救之人,方才離得遠射兩箭能就救就救,救不了就算了。
完全沒必要衝過來虎口奪人。
這可是兩隻虎。
縱然武藝高強,若一時不慎,那也只有葬身虎口的命。
真正讓她想也不想就衝過來救的人……
秦灼手上的動作微頓。
過了片刻,她才開口道:“自然是為了殺虎。”
晏傾眸色如墨地看著她,緩緩道:“是嗎?”
“當然是。”秦灼有點不爽他這幅‘你心裡在想什麽,我都能看穿’的樣子,把擦完血的帕子往晏傾身上一扔,反問道:“不然我還能為什麽?”
她說完,生怕晏傾會拿話堵她,立馬又繼續道:“皇上說了今天獵得最多的重重有賞,旁人想找猛獸都找不到,我這一次見著了兩隻虎,哪裡能輕易放過?”
秦灼說話間,心跳快的離譜。
也不知是剛殺了老虎心有余悸,還是在晏傾的注視下扯謊太難了所致。
晏傾把她丟過去的帕子拂落在地,一直不說話。
“而且……”秦灼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麽,“你不覺得這裡突然出現老虎,還一來就兩隻十分蹊蹺嗎?”
“蹊蹺。”晏傾隻說了這麽兩個字,忽然抬手輕撫她的眉眼,將她方才沒擦乾淨的血跡在眼角處暈染開來。
刹那間,豔豔鳳眸上挑的眼角猶如桃花染。
少年滿身寒氣,連指尖都帶著涼意。
秦灼被他的動作驚了驚,也有些涼到了,不由得長睫微顫。
她一時不敢動,也不知該做何反應,便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學著平時晏傾面無表情的樣子,語氣淡淡地問他:“晏大人,你說話就說話,摸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