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衡家無論是裝修還是家居都給人舒適又輕鬆的感覺,尤其是計言十一眼就看上的素淨沙發,她最愛填飽肚子以後,光著腳躺在他家沙發上小憩。
今天她完成了最急的畫稿,樂得清閒,窩在沙發上看著電影頻道放恐怖片。
像她這樣常年畫恐怖漫畫的人,總需要看這類型的電影和紀錄片來開拓自己的腦洞。
計言十害怕看恐怖片,可又偏偏喜歡看。她看遍了日本恐怖片,最近又迷上了泰國的,可偏偏電視裡放的是一部國產恐怖片。
她只需聽到「國產恐怖片」這五個字就已經知道了整個故事的套路。
首先,男女主角新婚,得一起回一棟陰暗詭異的老宅子,是個人都能看得出裡頭鬧鬼的那一種。並且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兩人還非得住在這兒不可。剛開始的第一晚,肯定會有女主洗澡或者兩人床上嬉戲的畫面(別問為什麼,鬼都沒有,再沒了肉,誰看啊?)。然後發生到一半的時候,女主會發現些什麼畫風不對的東西,並且叫男主出去看看。男主通常都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回來以後說不定會猥瑣地來一句「什麼也沒有呀,小寶貝兒,讓我來保護你吧嘿嘿嘿~」……後面也不提了,反正鬼也見了,唬人的傳說也聽了,最後總會發現,哪有什麼鬼,真相只是某個技術宅暗搓搓地給主角偷偷下了自製的毒藥而已。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出現在故事裡,不起眼,通常是端茶倒水的角色。
整個劇情都在計言十的掌握中,她知道這是套路,也明白這是假的,可裡頭陰冷的畫面和幽幽的配樂卻讓她不寒而慄。她緊緊抱著個枕頭,嚇得瑟瑟發抖。
大約是颱風逼近了,她躲在三樓,都能清晰地聽到樓下狂風大作,吹動樹木發出的「沙沙」聲響。
有意無意地,目光總會悄然溜到印在窗子上的樹影。
誰讓她自己作死,黑燈瞎火地看恐怖片,還認為這是在營造氛圍。
現在氛圍簡直無懈可擊,可問題是……她待會兒還怎麼睡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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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恐怖片,計言十開始惆悵起來了。
結局居然不是主角的幻覺,而是真的有鬼?!XX總局到底是怎麼通過這片子的,差評。
她百思不得其解,邊腹誹邊抱著枕頭往慕衡房裡去。
也不是沒來過他房間,可蹭吃蹭喝的常有,蹭床倒是頭一回。
慕衡剛才也說了,隨便她怎麼在他家折騰,別把房子燒了就行。
她計言十一沒放火,二沒炸房子,睡個覺又不會怎樣。
看完一部電影的時間,頭髮已經差不多幹透了,計言十展開雙臂,整個人臉朝下撲進慕衡的大床,他的床很軟,把她彈得很高。她覺得有意思,又爬起來試了幾次。
最後玩得沒勁了才消停下來,活躍的腦神經又開始止不住地回想剛才電影的片段。
薄薄的毛毯還有慕衡身上的味道,她卷在身上,就像蜷縮在他溫暖的懷裡。
不知道睡了多久,計言十被門口細微的聲響吵醒。
她微眯著淺眠的睡眼,耳神經在夜晚極敏感,輕易就聽到了房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很輕,卻讓人心驚肉跳。
一瞬間,她就被嚇清醒了,從床上僵直地坐起來,驚恐地盯著門口。
開門的幾秒鐘,她幾乎相信自己要死了——不管是進賊了還是見鬼了,非死不可。
「哢嚓」一聲,房門被徹底打開,隨之而來的是填滿整個屋子的亮光。
她捂著眼,漸漸在不適應的光線中睜開眼皮。
門口的剪影在視線裡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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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衡沒進屋,看著坐在床上衣衫不整頭髮淩亂的姑娘。不知為何,她雙目無神,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
目光掠過自己的時候,計言十足足愣了有五秒,就跟失憶了似的。
「你特麼嚇死我了!!!」幾天沒見,她一開口竟是這麼句略帶撒嬌的責備。
說完這句,計言十就開始放聲大哭。
颳風下雨大晚上的,哭這麼淒慘,讓鄰居聽見的話明天那群老太太又得有新的腦洞了。
慕衡二話不說,三兩大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她坐在床上,淚眼婆娑,他站在邊上,哭笑不得。
良久,等她漸漸緩過情緒來,他才開口:「怎麼一見到我就哭得跟殺豬似的?」
「我以為你是鬼……」她蜷在床頭揉著眼睛,驚魂未定地說。
慕衡忍俊不禁:「鬼進屋還用開門嗎?」
……
還真沒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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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過神來以後,計言十端坐在床邊,滿目疑雲地抬頭問他:「你不是明天中午才回來嗎?」
「你說了想我。」漆黑的眸子像一潭平靜的池水,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
她這才發現他的襯衫濕了大半,貼著身,頭髮也濕漉漉的,想起原來他是風塵僕僕在颱風天晚上開車趕回來的。
於是心下一動,內疚地問他:「我說想,你就真連夜趕回來啊?」
「又沒多少路,一會兒就到了。」他在衣櫃裡找換洗的衣物,話音輕巧坦然。
剛轉過身,懷裡就紮進一個軟綿綿的小東西。
計言十的雙手死死地纏著他的腰,耍賴似地不鬆手。
「言十,我衣服是濕的,過會兒再給你抱好嗎?」他往後躲了躲,眼前的人卻絲毫沒有退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緊了些,儼然一副打死不鬆手的決絕樣子。
慕衡笑得無奈,只好由她這麼抱著,語氣淡定地調戲她:「你這意思,是想和我一塊去洗澡?」
此話一出,計言十立刻乖乖鬆手。
慕衡臉上的笑意更肆意了,看著難得處於被調戲角色的計言十兩側臉頰泛起的紅暈,不由地心情大好。
他總算能脫身洗個澡去了,離開的時候朝她指了指客廳的方向:「給你買了南京的湯包,餓的話自己去熱一下,不過湯汁估計快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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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點多,計言十還真躲在廚房裡品嘗他帶回來的湯包。她站在料理台邊,像個半夜偷吃東西的小孩。湯包還未涼,她輕輕捏起其中一個,湊在嘴邊咬了一小口皮,濃郁的湯汁瞬間流進齒間,鮮美又飽滿的口感。
她現在倒開始慶倖她家大神總把她當個吃貨養著。
剛想吃第二個的時候,腰間就攀上了一雙素淨的手,沐浴露和洗髮水的清香隨之充盈著她的鼻間。
慕衡彎著腰,下巴輕輕抵在她的左肩,雙臂從背後將她整個瘦小的身子圈在了懷裡。
「好吃嗎?」低沉的聲音貼在計言十的耳邊,她憋紅了臉,沒說話,微微側過腦袋,朝身後的人點了點頭。
計言十背靠著他溫暖結實的胸膛,感受到他錯落有致的呼吸落在頸間。
慕衡的頭髮吹得半乾,她通過餘光看到他剛洗完澡的樣子,整個人澄淨清逸,像是從氤氳中走出來的幻象。
「給我嘗嘗。」他潤澤的聲線帶著蠱惑,驅使她不經大腦地聽從他的使喚。
計言十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個湯包,緩緩抬起手臂,送到他的唇邊。
慕衡張開嘴,一口將小湯包吞入口中,眼底悄然生出一絲愜意。
「再來一個?」計言十側目問他,而他在她的頸間輕輕搖頭。
他沒再吃,卻也沒鬆開手,狀似疲憊地把腦袋擱在她的肩頭。
這回輪到計言十笑話他愛粘人了。
慕衡沒反駁,反而輕聲問她:「你說想我,有多想?」
她卻突然不配合地笑場了:「不覺得這話從大Mul神嘴裡說出來滿是違和感嗎?」
他沉默了片刻,跟從前一樣冷著聲調說:「計言十,快滾去睡覺。」
「……」
「你喜歡我這樣講話是嗎?」
「……」
大神就是大神,精分起來都這麼無解,讓她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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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言十在他懷裡還不安分,企圖轉過身去主動抱他,卻被慕衡阻止了。
圈在她腰間的手使了把勁,把她的動作乖乖恢復成原樣。
計言十有些莫名,別過頭開口問他:「幹嘛不讓我轉過來?」
「你少穿了一件。」他語焉不詳的話輕聲落在偌大的廚房裡。
「……」計言十愣在了原地,臉色又紅又綠,完全無法淡定下來。
她竟然忘了自己只穿著睡衣……而已……
她剛剛強行抱他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所以才那樣保持著距離。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計言十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哪怕這是三樓,她也想一路打洞通到地下,變成一隻地鼠,或是別的什麼。
而慕衡也只是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言語調戲她,因她現在欲哭無淚的樣子已經足夠窘迫,怕是無顏面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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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趕路的時候,周遭狂風大作,卷著暴雨嗚咽而下。鬼氣森森的高速公路,一眼望去,早已沒了平日裡的擁堵,取而代之的是讓人不寒而慄的空曠和寂寥。
路上很滑,暴雨拍打著車窗。旁邊有輛車撞上了公路的護欄,司機撐著傘站在狂風驟雨中,邊打電話邊彎腰查看車頭的受損狀況。
慕衡開著車路過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計言十咋咋呼呼的樣子。想到她愛看熱鬧又膽小怕事,要是她在副駕駛的話,這時候一定吵嚷著要他開慢一些。
他坐在寂靜的車廂裡,沒聽音樂也沒開電臺,窗外是漆黑的深夜,昏黃的路燈綿延不絕。有一種,開著開著就會消失不見的錯覺。
那時候他在想,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中,都逃不過要為另一個人趕一次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