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這位侯郎將長揖倒地,沉聲道:“侯大哥,此事非小弟要尋你麻煩,實是右營營房的柵欄,太過惹人氣憤,柵欄裡的米糠,更是讓人惱火,我那些兄弟都無有言路,也沒有說理的地方,我若不給他們出頭,便沒有人給他們出頭了。”
“左右兩營,本是一家,那些人所作所為,實在是讓小弟寒心。”
發脾氣也要掌握一個度,現在右營就只有一個都尉營,本就勢弱,不好得罪侯敬德,況且侯敬德是李信的老上司,對李信有提攜之恩,真要把他徹底得罪死了,兩個人鬧開,傳出去李信的名聲也不會太好聽。
更關鍵的是,在不久的將來,李信很可能要求到他頭上。
侯敬德本來有些擔心李信這個少年人會一問到底,現在看到李信放低了姿態,心裡也頗為開心,當即拍了拍胸脯,大聲道:“李兄弟你放心,米糠這件事侯某也看不下去,必然要將這些壞我兩營交情的潑才統統揪出來問罪!”
說到這裡,侯敬德笑了笑:“只是李兄弟,這件事追究是可以追究,但是不要在往上追溯了,真鬧開了,中郎將那裡也不好交代。”
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格局定然不會太大,撐死了也就是一個校尉乾的,侯敬德這句話的意思是,這件事就止於校尉,不要再擴大影響了。
李信點了點頭,悶聲道:“侯大哥,我那些兄弟們苦了一個多月了,我現在要去酒樓給他們采買些酒菜回來,讓他們見一點葷腥,我們就在右營的營房裡用飯,糾察的事情就交給侯大哥了。”
左營的事情,自然要左營的人去處理,這件事李信是不能親自去左營問罪拿人的,否則就是再打羽林衛左營所有人的臉,會成為左營一千多個羽林軍共同的敵人,人都未必能夠拿的出來。
這也是李信沒有當場捉住那兩個左營的羽林軍,反而來見侯敬德的原因。
侯敬德也有些羞愧,低頭道:“李兄弟放心,這件事侯某下午就會給你一個交代。”
李信點了點頭,快步走出侯敬德的班房,剛走出去,就看到一個黑臉的漢子等在了門口,這個黑臉漢子見了李信之後,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對著李信抱了抱拳。
“李郎將。”
李信上前兩步,對著這個黑臉漢子回禮,笑道:“章大哥怎麽在這裡?”
這個黑臉漢子正是接引李信入羽林衛的章騅,本來說侯敬德手下的校尉,後來升了都尉,可以說是李信在京城的貴人之一。
此時章騅滿臉通紅,低頭道:“李郎將的事情,卑職方才才聽說,卑職初升都尉,這段時間一直在打理自己的都尉營,沒有能顧及到李郎將的舊部,此時驟聞這件事,真是羞愧不已。”
其實章騅是侯敬德喊過來救場的。
剛才李信踹門進去,侯敬德知道自己理虧,就偷偷派人喊了章騅過來,想用章騅的舊恩撫住李信。
李信面色沉了下來:“章大哥,你若還是一口一個卑職的,小弟以後可不與你說話了。”
當初在大通坊,是章騅及時趕到救了李信的性命,也是這個漢子古道熱腸引著李信進了羽林衛,他可以算是李信實打實的恩人,這份情義,李信還是記得的。
聽李信這麽一說,章騅更加羞愧:“李兄弟這麽說,章某就越發無地自容了,左營的人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實在是……”
他歎了口氣,沒有說下去。
在此之前,他只是羽林衛的一個校尉,即便升了都尉,也是侯敬德手下四個都尉裡影響力最小的事,在左營裡話語權不是很重。
李信搖了搖頭,開口道:“章大哥,這件事小弟已經與侯郎將商議出了處理的意見,章大哥就不要過問了,只要不是章大哥手下做的這件事,這事就與章大哥無關。”
“當然不是!”
章騅臉色漲紅:“我與李兄弟交情一場,怎麽會乾這種丟臉的事情!”
“不是便好。”
李信笑呵呵的說道:“正巧有件事需要幾個人手,還請章大哥幫個忙。”
“李兄弟盡管說。”
李信搖頭道:“我那些兄弟們,這一個月吃了不少苦,現在一個個面黃肌瘦,又出不得羽林衛大營,我現在要去附近的酒樓飯店買些吃食回來,但是四百多個人的吃食我一個人也拿不下,外人也不能進羽林衛,還請章大哥派幾個人,跟我一起去提吃食回來。”
左營的事,侯敬德已經去處理了。而朝廷的聖旨明天才能下來,現在李信自然要買些“外賣”回來,給兄弟們解解饞。
章騅拍了拍胸脯:“你手底下那些人,有許多我也是認得的,我親自跟你去,再帶十幾個羽林郎一起,幫你提東西就是。”
按照羽林衛的規矩,校尉在沒有上命的情況下,可以帶十個羽林郎出羽林衛大營,都尉則是二十個,郎將是五十個,章騅是左營的都尉,帶十幾個人出營自然沒有問題。
李信大喜,兩個人結伴在羽林衛大營附近的幾個酒樓裡,一共定下了大概五十桌酒席,一律打包送進羽林衛大營。
這些酒席大概是兩貫錢一桌的水平,就是在京城裡,也算得上是豪華了,而且李信特意交代了多些肉食,因此基本上全部都是葷菜,可以好好給那些饞了一個月的人解一解葷腥。
五十桌酒菜,被那些店家的人手送到羽林衛大營門口,再由章騅手底下的人送到右營的營房,四百多個人吃了一個月窩頭米糠,這會兒見到油腥,都是兩眼放光,一個個坐在地上抱著豬蹄雞鴨,啃的不亦樂乎。
“可算見到葷腥了!”
這些人啃的滿嘴流油,還在嗷嗷直叫:“前幾天陳大有他們都開始抓老鼠吃了!”
李信被這句話說的又好氣又好笑,站起來高聲道:“兄弟們,明日裡聖旨就下來了,到時候你們就都能出去,我帶兄弟們去京城裡最好的酒肆喝酒去!”
聽了這句話之後,這些人才都振奮了精神,叫嚷的更加大聲。
“李郎將可要說話算話!”
“明日裡出去,非吃窮李郎將不可!”
他們的罪過畢竟不小,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麽下場,有些人還把這頓飯當成了斷頭飯不肯下口,現在聽到李信這麽一說,一個個都放下了心,抱起桌子上的雞鴨猛啃。
李信拉著章騅,也坐了進去,很王鍾沐英等人坐在一起,從懷裡取出一壺酒,遞在老校尉王鍾手裡。
“王師父,你吩咐的酒。”
王鍾豪邁一笑, 伸手接過這壺酒,仰頭一口氣喝了一小半。
“只可惜太少了些!”
李信面帶微笑:“明天帶王師父去喝個痛快。”
這次在羽林衛右營的“團建”,進行的極為順利,畢竟大家都是一起打過仗,吃過米糠的人了,也算經歷過生死。
尤其是經過這次事件之後,李信確立了自己在羽林衛右營的絕對核心位置。
到了下午的時候,柵欄裡吐了一地的碎骨頭,一些人吃得肚子滾滾,躺在地上歇息。
侯敬德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一把扯掉了柵欄,對柵欄裡面的李信笑了笑,
“李郎將,人我都抓起來了,你快出來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