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魏王殿下,對李信的確是交心的朋友,他也真正全盤信任李信,無論碰到什麽事情,都會第一時間去跟李信商量。
但是人總是會變的。
一來兩個人許久未見,從前的情誼漸漸模糊了許多,二來太康天子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兩年多了。
這把龍椅,是天底下最神奇的椅子,任誰坐在這把椅子上,都會越來越不舍得起身。
所以坐在這把椅子上的人,就會環顧左右,乾掉一切有機會坐在這把椅子上,或者說有能力威脅到皇權的人,或者加以限制,或者直接抹掉。
這是每一個正常皇帝都會有的警惕性。
正是因為這種警惕性,老公爺葉晟被困在京城裡三十多年動彈不得,平南侯府兩代人,也被兩代天子想方設法的解決掉。
如今,李信也到了李葉兩家這麽大的塊頭了。
也就是說,他有了可能威脅皇權的能力。
因此,坐在帝座上的人,不可能毫無反應,這些皇家子弟為了這個位置,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的事情都屢見不鮮,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天子固然與李信有一定的情分,但是這些情分擺在帝座面前,一文不值。
李信拿下南疆之後,就會成為大晉軍方除了葉家之外最大的那一個,葉家已經被前面兩代天子加上了重重枷鎖,不管是鎮北軍還是陳國公府,都有天子的人在,而且葉家三代人,都沒有威脅帝座的動機。
但是李信就大不一樣了。
本來,李信也算是根正苗紅的魏王一系,算是當初魏王府出身的嫡系之中的嫡系,太康天子不應該,也不會對李信產生什麽忌憚,可是李信的身世偏偏是有問題的。
他是李慎的兒子。
這一點,李信不承認,李慎也不承認,但是不管是先帝還是如今的太康天子,心裡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如今,西南局勢已經基本明朗,但是說不準平南侯府,會不會從靖安侯府借屍還魂,如果李信明面上平滅了西南,背地裡卻暗暗控制了西南的平南軍,再加上他在朝廷的權柄,就足夠對皇權產生嚴重威脅了。
畢竟,李信是禁軍的將軍。
而禁軍,就是京城最後的藩屏。
更為重要的是,京城裡天子親軍之一的羽林衛,也是都是李信的人,太康天子做夢也不敢忘記,幫著他打進皇城的是什麽人。
事實上這兩年多時間以來,天子京城夢到另外幾個兄弟打進皇城,把他從龍椅上硬生生的拽下來。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羽林衛如今已經基本不再參與皇城宿衛。
總而言之,靖安侯爺如今,是對皇權威脅最大的那個,天子固然相信李信對於帝位沒有什麽想法,但是這種事情不能說李信沒想法就沒有錯,很多時候你有這個能力,就是最大的錯。
皇權不能寄托在某個人的忠心之上。
因此,當西南捷報傳進天子手裡的時候,這位已經不再是新君的太康天子,開始著手對李信施加枷鎖。
當初李信還是一個校尉的時候,奉先帝的命令去北疆做事,當時鍾小小被李淳擄走,這個羽林衛的小小校尉,毫不猶豫的回京,與平南侯府翻臉。
早在那個時候,先帝就對如今的太康天子說了一句話。
他說,這個鍾小小,就是李信可以拿捏的地方。(這一段第一百五十八章有寫,記不得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
於是乎,太康天子就從這個地方動手了。
他的想法是,把鍾小小接進宮裡來,如果李信以後乖乖聽話,鍾小小當然是富貴一生,真的會是一國公主。
這個小姑娘今年才七歲,就算是她會出嫁,也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她這十年都要住在宮裡,天子可以用她拿捏李信整整十年時間,至於十年之後……
如果十年之內李信能因為她不敢動彈,十年之後也就再沒有什麽動彈的機會了。
十年時間,太康天子有足夠的信心完全掌控這個朝廷,也有足夠的信心讓李信失去威脅皇權的能力。
這本來不是一個很好的計劃,因為沒有哪個大人物,會真的把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小女孩看得多重。
但是天子相信,這一招用在李信身上,會很有用。
不過很可惜,這個幾乎完美的計劃被他的親生妹子給拒絕了。
天子有些苦惱。
老實說,他現在充其量只是有了一點“防人之心”,還並沒有到想要跟李信翻臉的地步,更沒有到因為這個,跟自己的親妹子翻臉的地步。
清河長公主出宮之後,天子隨手翻閱了幾本奏書,突然覺得一陣煩悶,他站了起來,把桌子上的所有物件,統統掃在了地上。
在旁邊侍候你蕭正,連忙跪伏下來,顫巍巍的說道:“陛下……”
未央宮裡的宮人跪了一地。
天子緩緩起身,負手在後。
“給朕更衣,換一套尋常衣裳,朕要出宮拜訪一位長輩。”
蕭正連忙爬了起來,下去替天子準備去了。
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輛黑色的馬車用永安門門口駛了出來,因為是蕭正親自駕車,守門的千牛衛只是叫了一聲蕭公公,就放這個馬車出宮去了。
馬車離開永安門之後,車裡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蕭公公如今面子很大啊。”
蕭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低頭道:“他們都是瞧在奴婢伺候陛下的份上,所以才對奴婢有些客氣……”
天子漫不經心的說道:“又沒有說你什麽,且駕車吧。”
現如今,太康天子基本已經穩定了朝局,也坐穩了這個九五至尊的位置,整個京城裡能讓他親自拜訪的人並不多。
甚至可以說只有一個。
那就是陳國公葉晟。
……
馬車在陳國公府的正門停了下來。
然後一個身著紫衣的年輕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蕭正連忙去陳國公府門口叫門。
陳國公府的老門子,聽蕭正說了幾句話之後,看了一眼蕭正身後的紫衣年輕人,隨即點了點頭,進去通報去了。
沒過多久,穿了一身普通袍子的葉老頭, 邁步從府裡走了出來。
過了一年多時間,老頭子還是精神矍鑠,兩隻眼睛還是炯炯有神。
他走到天子面前,對著天子彎身行禮。
“老臣葉晟,見過陛下。”
天子連忙把他扶了起來。
“老公爺客氣了。”
其實按輩分,葉晟是天子的爺爺輩,別的不說,天子可是與葉家的那個孫女有婚約在的。
葉晟只是客氣一下,聞言低頭道。
“陛下有什麽事,派個人相召就是了,何勞陛下親自跑一趟。”
天子笑呵呵的說道:“前幾天過年,宮裡上下忙活,朕沒能脫開身來見見長輩,今天得了空,所以來給老公爺拜個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