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被宮裡的衛士用牛筋繩綁了起來。
天子走到被縛的李信面前,臉色陰沉。
“現在你還沒有出未央宮,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你現在被幫著出去,不出一個時辰,整個京城都會知道你靖安侯被下獄,到時候裡子面子便全丟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低頭:“陛下,該說的臣已經都說了,臣靜候陛下處置。”
當年李信進京城的時候是十六歲,那時候的魏王殿下是二十三歲,一轉眼十年時間過去,如今的魏王殿下已經是三十三歲的中年人,早已經蓄了胡須,此時他發起怒火,氣的直吹胡子。
“李長安,你逼急了朕,朕真的會殺你!”
李信仍舊是一副平靜的面孔,低頭道:“陛下要殺要剮,臣都沒有意見,但是漢州城的事情,還是要解決的,臣聽說沐英給朝廷上了招安文書,為了西南安穩,陛下還是盡早招安沐英比較好。”
說完這句話,李信便閉著眼睛,再也不說話了。
天子臉色難看,憤怒的揮了揮手。
“帶下去,打進大牢!”
“沒有朕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探視,否則殺無赦!”
“即日起,靖安侯府不許任何人進出!”
天子一口氣說了三句話,神情激動。
李信睜開眼睛,對著天子微微欠身。
“陛下,我家裡有妻小,還請陛下不要嚇壞了他們。”
天子悶哼一聲,沒有理會李信。
一旁如狼似虎的內衛,立刻把李信押了下去,關進了大理寺裡。
天子處理完李信之後,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未央宮的書房,一屁股坐在龍椅上,神色仍舊不太好看。
蕭正伺候在一邊,給天子倒了杯熱茶,然後低頭道:“陛下,喝杯茶消消氣……”
天子猛地揮了揮袖子,把桌子上的茶水掃落在地,汝窯進貢的瓷器落在地上,很乾脆的碎成了一地碎片。
蕭正見天子如此生氣,歎了口氣站到了天子身後,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咬牙道:“陛下,您如果為李侯爺的事情煩惱,奴婢今天晚上去一趟大理寺,明天所有的事情便都煙消雲散了。”
“只要能為君父分憂,一切的罪責,奴婢背在身上就是。”
天子本來正在想事情,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蕭正,冷笑道:“就憑你?”
蕭正苦笑道:“不過一命抵一命就是,奴婢命賤,換李侯爺一命,也值當了。”
“你換不起。”
天子咬牙道:“你以為朕沒想過乾脆殺了他?可是殺了他之後呢?”
“那部所謂的“純陽道書”此時應該在漢州,先前裴進進攻漢州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
“十幾萬人都打不下一個漢州,還死傷慘重,如果不把那個不知名的物事弄到手,漢州沐英,很快就會再次割裂西南,讓大晉重回承德朝情狀。”
說到這裡,天子閉上眼睛。
“更何況,西南不止有一個沐英,當年的平南軍也沒有清理乾淨,本來他們兩家聯手,朕也不會怕,但是再加上那個利器,就頗為棘手了。”
太康天子悶哼了一聲。
“更何況,李長安與葉家同氣連枝,朕要是殺了他,安知葉家能不能忍得下來?葉家要是忍不下來,最好的情況是同在北疆的種家能夠拖住鎮北軍,可到時候朕的北疆就會盡數暴露在宇文諸部的鐵蹄之下,再加上西南不穩,朕的大晉,立時就要大亂了!”
提起這件事,天子握緊了拳頭。
“短短十年時間,靖安侯府這顆大樹,已經到了朕想拔也不太好拔起來的地步了。”
蕭正本來沒想到這麽多,在他看來,這一次只是李信因為私交,幫助的漢州的沐英,才導致天子大怒,但是他沒有看明白,李信的背後,有那麽多盤根錯節的牽扯。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天子只要殺了李信,天下不說肯定大亂,但是很大幾率會亂起來。
“沒想到,當年的少年侯爺,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蕭正也是魏王府故人,他甚至見過當年還在賣炭時候的李信,短短十年,當年那個單薄的少年人,已經成了真正可以扯動天下局勢的大人物。
“你以為?”
天子悶哼一聲:“他李長安的心思何等縝密,如果沒有把握,他犯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就這麽回京,伸脖子過來給朕殺?”
“蕭正。”
蕭正深吸了一口氣,低頭道:“陛下吩咐。”
“動用天目監……還有梅花衛的人,京城也好,永州也好,包括漢州在內,無論死多少人,無論付出各種代價,必須把那本純陽道書拿到手!”
梅花衛,就是內廷八監之中的第九監,直屬皇帝,由內侍監大太監代管,當初承德天子下令刺殺李淳,就是梅花衛動的手。
說到這裡,天子冷笑道:“所謂的純陽道書,多半也是李長安哄騙朕的,不過他既然能大規模製出那種東西,就一定會有工匠,想辦法派人進漢州,找尋那些工匠,威逼也好,利誘也罷,把他們弄到京城裡來!”
蕭正立刻低頭。
“奴婢這就去辦。”
說著,他也退出了未央宮,下去辦事去了。
偌大的書房裡,除了一些宮人之外,就只剩下天子一個人。
這會兒天氣有些寒冷,因為屏退了下人,身邊沒有人伺候,天子親自往眼前的銅爐裡丟了幾塊炭火,神色冷然。
“父皇說的沒錯,你們李家三代人,果然沒有一個忠臣……”
………………
內廷動作頻頻的時候,李信也被人押進的大理寺大牢,這裡是關押官員地方,而且一般都是有品級的京官,因此大牢裡的環境還算乾淨,沒有傳說中那種隨手一抓都是耗子的畫面。
李信被解開繩子之後,很平靜的走到了其中一間單人牢房裡,看了看地上的乾草之後,他眯了眯眼睛, 回頭對著獄卒說道:“給我添一床被褥,我怕冷。”
獄卒不敢對李信無禮,而且李信被帶過來的時候,特意交代過要厚待,因此他很乾脆的同意了,跑去給李信找了一床被褥,讓他鋪在乾草上。
李信自己動手,鋪完床鋪之後,四下看了一眼,自嘲一笑:“兩輩子了,還是第一次坐牢。”
“新鮮。”
他坐了下來,蓋上被子準備睡覺,但是這床被褥太薄,不夠保暖,他只能把身上繡著麒麟的一品朝服脫了下來,墊在乾草上,蓋著被子休息。
但是睡到半夜的時候,還是被一股寒意凍醒了。
他從在那個破廟裡蘇醒之後,就一直有些怕冷,這會兒在濕冷的監獄裡,更加明顯。
靖安侯爺有些可憐的縮在被窩裡,喃喃自語。
“三天之內不放我出去,我就跟你急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