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著要替周唯昭討一回公道,可是太子這樣的人,她上一世也曾遇見過,如同沈清讓一樣,他們這樣的人心裡除了自己,是誰也沒有的。他們心裡的喜怒哀樂,遠比旁人的性命甚至自己親子的性命要重要的多,就像太子說的,什麽不可舍,誰人不可殺?從他們嘴裡,你想要得到什麽?
她自嘲的牽了牽嘴角,扔下了太子疾步朝外走,端慧郡主跟榮成公主正等在廊下,見了她來不約而同的轉過了身,榮成公主抿了抿唇,朝她招手,她朝榮成公主走了幾步,就聽見榮成公主輕聲問:“他怎麽說?”
話問出口,連榮成公主自己也笑了,她還期望自己那個瘋了的哥哥說什麽?他這樣的人,又難道會知道後悔二字怎麽寫?宋楚宜見她笑,也跟著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
也不必說了,榮成公主不再說話,於端慧郡主對視一眼,帶著宋楚宜往偏殿去。
盧皇后正同晏大夫說話,晏大夫已經忙碌了一整晚,頭剛沾到枕頭就被人從床上拉起來,還以為太子是又出了什麽事了,誰知見他的卻是皇后娘娘,更叫他詫異的是,皇后娘娘開口不是問的太子如何能痊愈,能多活幾年,第一句話就問他:“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他活著,又不讓他再多事?”
晏大夫原本還存著的幾分瞌睡瞬間消失無蹤,顧不得禮數抬頭震驚萬分的看了盧皇后一眼,還疑心自己是聽錯了。他其實不大願意救這個太子陽泉跟晉中一路回來的驚險都拜他那位寵妃所賜,他因為太子幾次命懸一線,還累的半死,對這位縱容寵妃飛揚跋扈的太子實在生不出多少好感,何況他後來跟著的是周唯昭,靠著周唯昭開了醫館,找了徒弟,帶著兒子傳承他的衣缽,太子屢屢對親兒子下狠手,他這個跟在太子親兒子後頭的,也替周唯昭覺得委屈。他遲疑了一會兒,余光瞥了剛進來的榮成公主等一行人一眼,輕輕拱了拱手:“太子蘇醒以後還是要再清余毒,到時候針若是扎偏了幾分,容易中風。”
是個聰明人,醫術又精湛,怪不得宋楚宜要把他放在周唯昭身邊,盧皇后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朝他點了點頭:“他如今已經醒了,事不宜遲,為了不耽誤他的病情,你跟胡供奉商量商量,就盡快下針診治吧。”
這麽些年的忍讓,到了此刻全數成了壓在心頭沉甸甸的石頭,終於壓垮了她所有的耐心跟容忍,她閉了閉眼睛:“到時候本宮自會同聖上求情,你們已經盡力了,鶴頂紅本來就是劇毒,能活得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榮成公主低垂著頭沒有出聲,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出聲,上次楊雲勇的事之後太子要是就知道收手,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一步。她記得年幼時對她寵愛有加的太子哥哥,可是也不能忘記這些年因為太子的胡鬧而惹出來的這些禍事。
盧皇后目送著晏大夫出去,目光終於又落在宋楚宜身上,少女也正抬頭看著她,目光清澈得仿佛一汪水,她坦坦蕩蕩不閃不避,倒是讓盧皇后心裡最後的一點猶豫也散的乾乾淨淨:“怎麽樣,滿意不滿意?”她開口問:“他要殺他的兒子,現如今我也變相的殺了他,你滿意不滿意?”
好似她要對太子動手,全然是為了太孫周唯昭跟宋楚宜出氣。端慧郡主聽的兩隻腿都有些軟,擔憂的看了宋楚宜一眼,
盧皇后這話,分明還是有些埋怨宋楚宜的意思,她看著宋楚宜,想要開口替她說些好話。宋楚宜卻已經先她一步開口了:“他不止要殺他的兒子,他還要殺他的弟弟,未來或許還有依附他兒子的駙馬跟公主,還有他的妻子,等他膽子再大一些,或許......”
她沒再說下去,盧皇后卻面色慘白,她知道宋楚宜的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心裡浮起的那絲焦躁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靠在椅背上,仿佛失去了力氣:“在他弟弟出生之前,他也是被我抱著長大的......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對於母親的意義總是格外不同的,可惜太子自己看不清這一點。
盧皇后很快就自己調整過來,說到底,太子有句話說的是對的,生在皇家,誰人都可殺,什麽都可舍。她收拾了自己的情緒,儼然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了:“他中毒是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
榮成公主上前站在她身邊,蹲下來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我不知道。”宋楚宜誠實的搖了搖頭:“娘娘或許可以問問恭王殿下,他應當知道的吧。”
若是宋楚宜不提起,盧皇后實在不想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一個太子已經讓她心神俱疲,她看著宋楚宜,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正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太子有些不好了,晏大夫跟胡供奉等人在全力救治,盧皇后一副慌張的模樣站起來,跌跌撞撞的朝正殿跑。榮成公主跟端慧郡主都匆匆跟上,宋楚宜卻留在原地沒動。
她跑的很急,想是如同之前太子生病的任何一次那樣,擔憂惶急,在廊下候著了建章帝,她的眼淚就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往下落:“聖上,阿紘他不好了......”
建章帝拉住了她的手,他比盧皇后還是沉得住氣,沉聲安慰她:“別慌!胡供奉跟梁太醫都是聖手回春之輩,總會有法子的。”
盧皇后點著頭,心裡卻比誰都要清楚,不會再有法子了,他已經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