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是被鞭炮和雞鳴聲驚醒的,她原本就睡的不熟,昨晚更是同崔華鸞和崔華儀說了半宿悄悄話,算起來好似也不過略眯了會兒眼睛,就到了時候了。
外頭徐嬤嬤已經輕手輕腳的領著青鶯等人魚貫而入,透過撩起的帳幔,隱約可見外頭亮堂的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已經是寅初了。
外頭已經端進水盆,新出爐的熱水在這樣的天氣裡還往外冒熱氣,徐嬤嬤三步作兩步的上了前先取了衣裳替宋楚宜穿上,一面壓低了聲音告訴她:“先去老太太房裡請安,由大夫人陪著您去祠堂磕頭,然後再回來梳妝,外頭鞭炮已經打了,可耽擱不得,咱們得動作快些。”
一面說,一面已經先替宋楚宜穿好了衣裳,服侍她洗了臉,又先挖了珍珠膏給她塗在臉上,為了稍後上脂粉不容易同刷牆似地瞧著厚重。
寧德院一院子的人都已經起了,從掃地的小丫頭到提熱水抬食盒的丫頭婆子們見了她都笑吟吟的道一聲六小姐大喜,紫雲青鶯笑盈盈的,一個個俱都給了紅包。
玉書玉蘭笑著迎出來,首先跟她行個禮道聲恭喜,才笑著引她進了屋。
宋老太太不等她行禮,先拉了她跟自己坐了,指著玉書一道道擺出來的點心:“先用些墊墊肚子,待會兒恐怕是吃不好。”
宋老太太想的很是周到,就是粥也準備了三四種,宋楚宜看她一眼,咬了咬唇抱了抱她的胳膊,到底端端正正的先朝她磕了三個頭。
黃嬤嬤就忙著去攙她起來,見宋老太太被引得要哭,忙笑著插進話來:“咱們六小姐是個規矩重的,老太太就受了六小姐這份孝心罷。日後該敘國禮了,便是六小姐想行家禮,怕也沒這個機會了......”
一席話說的宋老太太淚光閃閃,但她到底強忍住了,拍了拍宋楚宜的手,敦促她喝了些粥,再給了宋楚宜一個大紅包,外頭就已經一疊聲的喊起了大夫人。
宋大夫人邁步進來,先給宋老太太請了安,才領著宋楚宜去祠堂磕頭。
從祠堂出來,天已經透亮了,到處都泛著清新的涼意,宋大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朝她和善的笑了一聲,真心實意的道:“小宜,大伯母跟你姐姐願你平安順遂。”
並不提最近京城甚囂塵上的不好聽的流言,更好似半點沒受到這些流言影響,沒察覺伯府這兩天多了大批錦衣衛在門外把守的不對勁。
宋老太太如今才全權把內宅權力放給大夫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宋楚宜朝她笑了笑,仍舊不失恭敬的應是,由宋大夫人親自送回了關雎院梳妝打扮。
給她梳頭的是常老夫人,她夫妻和睦,膝下又兒女雙全,自己壽數好身子又健朗,是極難得的全福人,還是宋老太太親自出山請了,又有太子妃相求,才能請的動她,等閑時候,她向來同常首輔一樣,極盡低調的。
常老夫人自崔華鸞那裡取了梳子替她梳頭,一面又笑著同她說話:“朱雀街上見過姑娘一面,萬沒想到竟還有給姑娘梳頭的緣分。”
尹雲端早早的就已經來候著了,見常老夫人開始梳頭,就撫了撫宋楚宜的肩,開始哭起來。
先是小聲啜泣,進而漸漸抽噎,終於至嚎啕大哭。
宋楚宜微張著嘴有些錯愕,
良久才發覺尹雲端其實是在唱嫁大周有唱嫁的風俗,務必要哭的聞者落淚才算是成功。不一會兒,屋裡的三太太和崔華儀崔華鸞等人俱都哭起來,宋楚宜原本並不如何傷心的,也不由被這哭聲和尹雲端的那段父母恩的唱詞感染,微微紅了眼睛。
常老夫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一遍一遍的念吉祥話:“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宮裡派出來的嬤嬤等常老夫人梳完了頭,就上來替她上妝。
崔華儀崔華鸞再扶她去換喜服,裡衣是早就穿好了的,因此外罩的衣裳也不怕弄亂了頭髮妝容,還未穿好,外頭宋大夫人已經推門進來了。
等宋楚宜一從屏風後頭轉出來,眾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都知道宋楚宜生的好看,模樣盡挑了宋毅和崔氏的優勢長,雪膚花貌,眼尾上挑卻又絲毫不顯輕浮,天成的標致模樣,可從來也沒見她濃妝過,如今這原本顯得過於厚重的新娘妝如今畫在她臉上,卻半點不顯突兀,反而愈發顯得她目若秋水,眉如遠黛,被這大紅色一襯,簡直美的驚人。
連宋大夫人亦忍不住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帶著笑意讚歎了一聲,拉著她的手又說了些吉祥話,請了常老夫人去前頭坐席,這才親手替宋楚宜帶上了鳳冠。
“都好了。”宋大夫人含笑望著她,不由又想起當年才六歲的宋楚宜在宋老太太房裡請安時行雲流水的姿態和從容,那時候哪裡能想到一個快被養廢了的姑娘會有今日這一天?她笑意更深:“老太爺讓你放心。”
天空一碧如洗,牆角處的竹子被風一吹發出颯颯聲響,宋楚宜再隔著窗子瞧一眼如今住的院子,頭上鳳冠上的流蘇微微輕顫。她也抬頭綻出一個笑,笑容絢爛的同宋大夫人點點頭。
上一世的回憶已經漸漸淡得如同冬日霜降之時的那層白霜,被太陽一曬連影子也沒再留下。從今以後,她的人生徹徹底底的同上一世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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