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陸試探著在老闆面前晃了晃手, 店老闆依舊專心致志的看著自己的智腦沒理他。
裴陸不信邪,又轉到櫃子另一邊, 從敞開的櫃子裡抽了一管營養劑出來。即使如此, 店老闆依舊一無所覺。
拿著營養劑放回去不好,不放回去也不好的裴陸:「……」
「他真的看不見我……」
裴陸神經兮兮的在店老闆面前扭動幾下,店老闆不動如山。
「我現在是鬼嗎?」
裴陸扭了幾下並沒有引起唯一觀眾的主意,終於意興闌珊的停下來 , 把手伸進口袋裡摩挲那管營養劑。
沒錯, 他把那管營養劑揣兜裡了⊙v⊙
裴陸小心翼翼的把上半身探進大櫃子裡,從最底下那層的治療藥劑裡面抽了一管塞在口袋裡, 第一次幹這種事, 他臉紅心跳, 手還有點抖。
如法炮製的又拿了兩管營養劑,裴陸對並看不見自己的店老闆鞠了個躬, 「謝謝老闆, 等我有錢了一定會還給你的。」
說完他就揣著營養劑飛快的跑了。
屋子跟之前之前一樣, 裴陸跟床上的少年碰了碰額頭, 確定沒有發燒才放下心來。
他把治療藥劑拿出來, 擰開蓋子, 小心翼翼的喂靳明喝了下去。
昏迷的人一開始有些不配合,兩片薄唇抿得緊緊的,裴陸把藥劑抵在他嘴邊弄了好半天,也沒讓他張開嘴,最後裴陸不得已, 用手指硬生生吧緊咬的牙關掰開了,把藥劑喂他喝下去,「乖一點,喝了藥劑才能快好起來。」
喂完藥劑,裴陸照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開始收拾這個破爛的有些過分的落腳地。
裴陸找了一圈,在屋子後面可能是廚房的地方找到了水龍頭,還好裡面的供水設施還是好的,裴陸怕出去會嚇到別人,便躲在屋子後哼哧哼哧的把髒兮兮的床單跟靳明換下來的衣服洗乾淨晾好。
桌椅上的浮灰也都擦乾淨,窗戶打開通風,裴陸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收拾乾淨,裴陸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他想了想反正也沒人看得見他,便乾脆也脫了衣服洗好晾起來,然後穿著一條褲衩子滿屋子晃悠。
666話語間全是嫌棄,「有傷風化。」
裴陸理直氣壯,「反正也沒人看的見我,穿跟不穿有區別?」
「……」666無言以對,卒。
裴陸盤腿坐在床尾,得意洋洋。
抖擻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之前沒想通的問題,「為什麼其他人都看不見我?」
666本來不想理他,但是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想知道,便刻意拖長了調子吊裴陸的胃口。
「其實……我……也……不知道……」
裴陸豎著耳朵聽到一半,便洩了氣,垂頭喪氣問,「那靳明能看見我嗎?」
666說那要等人醒了才知道的。
「……」裴陸不滿,「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的?」
666更無辜,「我們AI只負責採集資料哦,這個精神世界出現異常,無法採集信息我也很絕望啊……」
裴陸不說話了,他捏了捏靳明的手指,嘆氣,「你什麼時候才能醒啊。」
他也就是隨口感慨一下,卻沒注意,床上的少年睫毛抖動了一下。
晚上的時候,裴陸肚子餓了。
他摀住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一臉懵逼,「為什麼我還會肚子餓?」不是都變成鬼了怎麼還會肚子餓呢!
這不科學!
666沉默不語,這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對勁他也很茫然。
裴陸把三管營養劑拿出來放在床上並排擺著,珍惜摸了摸光滑的瓶子,「我還準備留著等小靳明醒了吃的呢。」
「但是我現在好餓……」他摸了摸肚子,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也確實該餓了,他糾結的擰開蓋子,「我就吃一小半。」剩下都留給靳明!
沒有人配合他的表演,裴陸皺著臉,眼睛亮晶晶的喝了一口營養劑。
「……………………」
裴陸眉毛眼睛皺成一團,營養劑含在嘴裡嚥不下去又捨不得吐出來,都快難吃吐了。
他表情痛苦的一仰脖子,艱難的做了一個吞嚥動作,然後拚命的吐舌頭,「怎麼這麼難吃!?」
營養劑酸中帶點澀,口感滑膩彷彿被人咀嚼了幾百遍又吐出來一樣,可以說十分難以入口了。
裴陸喝了第一口暫時不想喝第二口,蔫頭耷腦的把營養劑蓋子擰上了,擰到一半,忽然想起床上躺著的人也跟自己一樣沒吃東西。
他看了看營養劑,又看了看靳明,然後又看了看營養劑,最終一咬牙,拿著營養劑趴在靳明邊上,「反正你睡著了,也嘗不出味道,這個可以補充一些營養。」
他儘量溫柔的去掰靳明嘴,但是靳明的牙齒似乎咬的格外的緊,裴陸不得不捏住了他的鼻子,趁著他張嘴呼吸的一瞬間,把營養劑的瓶口塞了進去。
靳明的頭被他抬高一些,幫助吞嚥,看見少年突出的喉結滑動幾下,確定他全部喝完了,裴陸才高興的把空瓶子拿出來放在一邊,還十分溫柔的給睡著的人擦了擦嘴,誇獎道:「吃飽了才好得快。」
昏迷的靳明:「……」
三隻營養劑吃完了的時候,靳明終於醒了。
彼時他背部的傷口已經全部癒合,只有湊近仔細看的時候才能看見拿到淺淺的粉絲疤痕。
靳明醒過來時候,裴陸正在給他擦身體,看見人醒了還嚇了一跳,嚇完了又反應過來,他看不見自己的,便繼續淡定的哼著歌往下擦。
反正也看不見,完全不用害羞。
「你在幹什麼?」
靳明的黑色眼睛鎖定他,漆黑的瞳孔表面映出裴陸呆愣的臉。
以為看不見自己的人其實什麼都看得見,裴陸面紅耳赤的站起來,滿屋子轉著把衣服找出來穿好。衣裝整齊了才慢吞吞的挪到靳明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你能看見我啊……」
「我該看不見你?」
靳明皺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滿是探究。
「沒有沒有。」
裴陸緊忙擺手,耳根還是通紅的。
靳明打量了他一會兒,垂下眼睛冷漠道:「你救了我,你想要什麼?」
「誒?」裴陸一呆,「沒什麼想要的。」
「你叫什麼?」靳明又問。
裴陸想了想,反正其他人也看不見他,他便索性說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裴陸。」
靳明點點頭,起身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然後往屋子外面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一下,說:「我叫……靳明,等你想好要什麼了,可以來靳家找我。」
然後裴陸就眼睜睜的看著他飛快的走遠了。
回過神想追上去的裴陸:「……」
「靳明小時候腿就好長啊……」走路都比別人快的哦。
裴陸坐在床上唉聲嘆氣,「我們現在怎麼辦?」
666搜索了一下芯片裡零星的資料,他之前覺得有些資料沒用還佔內存就全刪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了用場,他有些心虛,說話生意都弱了不少,「我們偷偷跟上去,他失蹤了三天靳家都沒有派人來找,網上也沒有關於靳家的任何信息,唯一解釋通的就是靳明還沒有認回靳家。」
裴陸覺得也是,靳明剛剛也說了,自己可以去靳家找他,靳明的行蹤不好找,他可以去靳家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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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府裴陸沒有去過,還是666給他查的地址,裴陸照著地址找過去,在元帥府門口蹲守了七天,終於等來了靳明。
靳明是跟靳老元帥一起進來的,他還是穿著離開前的那身衣服,面孔青澀,但眉宇間的威勢,跟老元帥如出一轍。
這父子倆,光從外表看,就是親父子。
裴陸縮在元帥府的大門後面,透過門縫偷偷看,這父子倆一前一後,彼此間沒有交談,兩人的神情也看不出來重逢的喜悅,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勁兒……
走在右邊的靳明忽然微微側臉往裴陸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裴陸趕緊縮成一團躲起來,等人走了才敢重新冒頭。
「666,靳明跟他父親的關係不好嗎?」
裴陸這次等他們走遠了,才小心跟上去,說是小心點,也就是小心不讓靳明發現而已,至於其他人……反正也看不見,管他呢。
這個666倒是知道一些,「元帥回來的時候,老元帥已經娶了第二任夫人,並且生了一兒一女,這位新任的靳夫人身份不低,跟老元帥感情聽說也不錯……」
裴陸明白了,沒有靳明,靳夫人的兒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的,但是現在靳明回來了……面對已經死了多年又忽然出現的兒子,老元帥是什麼態度不好說,但是靳夫人一定不會高興。
裴陸有些心疼靳明,男人在外表現出來的一直是鐵血可靠的樣子,外面傳言也說靳家十分和睦,很少提及靳家的家庭構成,但是這樣複雜的關係,真的能和睦起來嗎?
裴陸捏捏手指,悄悄的跟了上去。
經過一道長長的走廊,父子倆到了別墅門口。
元帥府內部是一棟西式風格別墅,別墅分為三個部分,正中間的主樓,以及兩邊的裙摟。
新任的靳夫人帶著人在門口已經回來的父子兩人。
靳明此時背對著裴陸,裴陸便也放心了很多,扒在一棵樹後面看著,靳夫人是位很溫婉的女性,身量嬌小,眉眼柔和,面對忽然出現的繼子毫無隔閡,熱情的上前迎接不說,還輕輕吻了吻靳明的兩頰,看那親熱自然的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母親迎接遠行歸家的遊子。
老元帥在旁邊笑的鬍子一翹一翹的,似乎完全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一左一右抓著他的手撒嬌,睜大眼睛好奇的問靳明是誰。
溫柔的靳夫人彎下腰笑著說,「這是新來的哥哥。」
兩個一樣年齡相仿的孩子就抬頭看向靳明,禮貌喊,「哥哥好。」
裴陸看不見靳明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越發挺直的脊背,靳明淡淡的聲音響起來,說:「你們好。」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進屋。
裴陸跟著走進了一點,扒在窗戶邊巴巴的往裡面看,這一家人,看起來熱鬧和睦,其實卻把靳明排除在外,靳夫人說「新來的哥哥」時,依舊笑的溫婉,卻是用沒開封的鈍刀捅了靳明一刀。
不過七年未歸家,再回來,物是人非,從家裡的主人變成了「客人」,本該是母親的位置被其他人所取代,當年的靳明,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這一切的呢?
裴陸心裡一陣酸澀,屋子隱約傳來笑聲,偶爾才能聽見靳明簡短的回答,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靳明原本的房間在主樓三樓,但是新主人入住後,慢慢的改了佈置,在靳家的小少爺跟小小姐出生後,靳明的房間就徹底被清空,舊物都封存起來,房間變成了小少爺靳言的。
要休息的時候,老元帥才意識到這一點,他有些尷尬,硬邦邦道:」你之前的房間小言住了,你先在客房休息,明天讓張伯給你收拾房間。「
靳明的聲音依舊聽不出起伏,「好的,那我先去休息了。」
靳夫人看見他的背影,擔憂的對老元帥道:「不如讓小言搬出來吧……」
老元擺擺手,並不在意,「一間房間而已,住哪裡不一樣。」
靳夫人溫柔的點頭,「那我讓張伯把客房收拾好一些……」
裴陸無心再去聽他們的對話,輕手輕腳的順著樓梯爬上去。
客房在左邊的裙摟,沒有其他人,裴陸循著燈光走過去,就看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指揮著人往房間裡搬東西。
靳明站在邊上,管家似乎在跟他說什麼,裴陸隱約聽見「這麼多年了,你也別怪他」之類的話,靳明只是點頭,神情始終平靜。
傭人們很快收拾完退出來,管家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到底沒說,靳明的聲音響起來,\"張伯,早點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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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管家就是張伯,張伯搖搖頭嘆息著離開。
靳明進屋,關上門,隔絕了裴陸的視線,
裴陸等了一會兒,見門沒有在打開的跡象,就小心翼翼的貼著耳朵去聽,但是元帥府的門質量太好,裴陸什麼也沒聽見。
他在門口發了一會兒呆,覺得不能就這麼等下去,說不定靳明現在正一個人躲著傷心難過,裴陸跑下樓,繞到別墅正面,二樓亮燈的地方有個陽台。
裴陸在下面巴巴的等著,等了好久,房間的燈才熄了。
裴陸深吸一口氣,扒著一樓的窗簷往上爬。
反反覆覆掉下來好幾次,才終於爬上了二樓的陽台。
陽台正對著的是客廳,他放輕腳步往臥室看去,卻沒有看見本該睡在哪裡的人,裴陸有些奇怪,卻聽見書房傳來輕微的聲響。
裴陸沒敢推門,他從陽台上繞過去,正好可以從窗戶那邊看到書房裡面。
本來該睡覺的靳明靜靜的坐在書房裡,沒有開燈,外面隱約的光線照進來,能勉強看見黑暗中的輪廓。
裴陸趴在窗邊,只敢探出一雙眼睛偷偷的看,靳明就這麼直直的坐在書桌前,脊背挺直,一動不動,裴陸看不見他表情,卻篤定的覺得,他在難過。
裴陸躲在角落裡,想到過去抱抱他親親他,告訴他不要難過,但是想到靳明現在根本不認識自己,他貿然出去更大可能是被當成偷/窺狂、跟/蹤狂扔下樓。
裴陸慫了。
他靜靜的抱著膝蓋坐在陽台上,書房的門一直沒有響過,靳明就這麼沉默的坐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夜。
裴陸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他驚醒時,天邊已經泛了魚肚白,裴陸揉揉眼睛,急急忙忙的去看,那道筆直的身影還是坐在那裡。
裴陸有點揪心,瞌睡蟲瞬間沒了,又巴巴的躲在窗沿下往裡看。
又過了許久,靳明終於動了,他站起身,身形有些微踉蹌,然後很快站直,大步往書房門口走去。
又傳來一聲關門的聲響,裴陸伸頭一看,這回是臥室門關了,總算去休息了,裴陸放下心,輕手輕腳的從門口出去,要是再不走,等會兒靳明睡醒了,被逮到就說不清了。
裴陸溜下樓,兜兜轉轉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廚房 ,傭人們已經早起開始忙碌,裴陸四處看看,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拿了兩塊糕點吃。
忙著裝盤的廚師數數新出爐的糕點,奇怪道:「怎麼少了兩塊?」
裴陸心虛的縮縮脖子,快速的溜了出去,找不著。
吃飽了肚子,裴陸又溜到餐廳外面躲起來,老元帥作息很嚴謹,每天六點半就起來了,裴陸等了沒一會兒,就看見相攜而來的元帥夫婦,老元帥到了一會兒,靳明也到了,桌上已經擺好碗筷,主位上坐著老元帥跟靳夫人,他們下首則擺著兩幅明顯是兒童用的碗筷。
先來的靳明眼神輕掃,連頓都沒有頓一下,就在最後剩下的位置坐下。
他坐的那個位置沒有碗筷。
等他坐下後,傭人才匆匆的擺上碗筷,然後陸續端上早餐,早餐很豐富,滿滿噹噹的擺了一桌,等菜品全部上齊,靳夫人的兩個子女才揉著眼睛下樓。
兩個小孩一人一邊自覺坐好,靳筱柔挨著老元帥坐,她端端正正的坐著,然後沖老元帥軟軟問了一聲早安,
「柔柔早安。」
」老元帥威嚴的面孔柔和下來,笑眯眯的給她夾了一塊點心放在碗裡。
另一邊靳言頓時不高興了,嚷嚷著「爸爸我也要」,老元帥於是又笑著給靳言也夾了一塊。
坐在餐桌末尾的靳明與這一切格格不入,生疏的好像陌生人。
靳夫人眉眼溫柔,親自盛了一碗湯遞給靳明,「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讓廚房多做了一些,你嘗嘗。」
老元帥這才發現了一直沉默的大兒子似得,附和道:「喜歡吃什麼跟廚房說,不用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 元帥:我一個人的(搓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