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家睡得正熟,一陣喇叭聲響了起來,“開會開會!
都起床開會啦,老地方,羅家祖廟開會!
來我們村插隊的蘇建民同志,你帶上介紹信趕緊過來!還有你老婆和孩子,趕緊趕緊!
全村都來,都要來開會!有新同志來了,我們要熱烈歡迎,全都來。
重複一遍,重複一遍,蘇建民同志,請你帶上介紹信來開會!蘇建民同志……”
蘇建民本來還在做夢,被震耳欲聾的聲音給嚇醒了。
“誰?”他猛地坐起身,腦子還有點不清醒,“誰叫我?怎啦?著火啦?”
“爸爸,剛剛廣播找你去開會,我們都要去,”錦寶打了一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哦,對啦,記得要帶上介紹信哦,你還沒把介紹信給生產隊隊長呢。”
其他人這時候也都醒了,伸懶腰的伸懶腰,打呵欠的打呵欠,他們眼睛裡都是困倦,明顯沒有睡醒,被這突如其來的喇叭聲給吵醒了。
“我不去,我要睡覺,”蘇小四賴床道,“我好困。”
他爸爸甩了甩頭,完全清醒過來,拍了兩下小四的背,“不能不去,你趕緊起來。”
蘇小四翻了個身,捂著眼睛,“我不嘛,我睜不開眼睛……”
錦寶此時已經站起身走到了陽台邊,看著眼前的景色,她臉上都是驚歎,“四哥哥你快來看呀,這裡看出去真漂亮啊,比晚上看星星更好看。”
聽見妹妹的聲音,本來還想繼續趴著的蘇小四慢騰騰地坐起身。
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等逐漸適應了光線,走到錦寶身邊,看見外頭一片紅色。
絢爛多姿的朝霞在藍天白雲中彌漫,放眼望去是綿延的群山。
水稻田旁邊一溜排圓形和橢圓形的水塘,那水面像是鏡子一樣折射著紅色和橙色的光影。
錦寶他們住的這棟木房子是村裡最偏遠的一棟,地勢偏高,站在二樓往外看去,有種俯瞰一切的感覺,伴隨著早晨清新的空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房子外頭繞著一條小河,需要過橋才能走到大多數人居住的地方。
昨天夜裡黑漆漆的,錦寶只能聽見河流的“嘩嘩”聲,今天一早往下看,沒想到這河竟然如此清澈,明明離得這麽遠,卻能清晰地看見河裡大顆的鵝卵石。
“真的好美啊!”蘇小四情不自禁地感歎道,“比以前我們家好看多啦!”
他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景色,那些藍的、紅的、黃的、綠的……還有好多他說不出的顏色匯聚在一起,組成了眼前這道無法言喻的美景。
蘇文年微微張著嘴,真美啊!他以前隻從畫中見過這樣的景色!
蘇建民跟著一起恍惚了幾秒鍾,忽然想起正事兒,忙說:“風景以後天天都能看到,咱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生產隊隊長,不能讓其他人等我們。”
“是啊,”白露點頭附和說,“我們快走吧,本來村裡人就對我們有不滿,要是我們第一次開會就遲到,更會遭人嫌棄討厭的。”
幾個孩子聽完他們爸媽的話,都走回屋內,然後一個個下了樓梯。
剛過了木橋,蘇建民一家人迎面遇到來找他們的羅中強,“呀!我正要去找你們呢,我怕你們找不到我家祖廟,想著帶你們過去。”
“阿強你人真是太好了!”蘇建民語氣透著不加掩飾的感動。
“你們昨晚才來嘛,我也沒來得及給你們介紹這個村子咧,好多地方你們都不知道,等這兩天你們把家收拾好啦,我再帶你們到處轉轉,”羅中強笑著說,“我們村還挺大的。”
一路上大家說著聊著,很快他們就到了羅家祖廟,正中央有八根巨大的柱子,柱子上雕刻著各種花卉和飛禽走獸,非常氣派,一看這羅氏就是一個大家族。
羅中強的爸爸羅友龍踩在一把高椅子上,正在說話,其他人一個個席地而坐。
“阿強哥哥,你爸爸在講什麽啊?”錦寶聽不懂粵語,疑惑地問。
羅中強小聲說:“我老爸讓村裡人不要欺負你們,說你們系按那個上面的政策來我們村裡面的,說明上面重視我們洛湖村,還說你爸爸以前系機械廠的廠長,管過幾千號工人,我們村能有你們插隊系好事情,你們系來給我們幫忙的……”
不等他翻譯完,坐在地上的一個人高聲插嘴道:“幫乜忙啊?唔拖我哋後腿就唔錯了(幫什麽忙啊?不拖我們後腿就不錯了)。”
其他人都覺得他說得對,紛紛道:“廠長有屁用,肩唔得挑擔,手唔得提籃,能幫乜啊(廠長有屁用,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能幫什麽啊)?”
這句話錦寶隱約聽懂了,忙問羅中強,“他們是不是在說我們沒用啊?”
羅中強表情尷尬,“嗯,他們說你爸爸沒用,不會乾活……”
蘇建民面色漲紅,張嘴便要說自己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從小撿柴、喂豬、割麥子,就沒有他不會乾的農活,還準備讓羅隊長直接安排工作給他乾。
令他沒想到的是,錦寶搶先他一步說:“我爸爸媽媽和哥哥們確實不會乾農活兒,我們也不打算乾活,當然了,既然不乾活,我們家自然是不會分一分錢工分的。”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們看向錦寶,語氣都是詫異,“她剛才系說不分工分嗎?”
“好像系啊,不分工分,沒有錢吃飯,他們想餓死嗎?”
羅友龍這時候著急跳下椅子。
他走到蘇家人跟前,用比村裡人標準很多的普通話說:“哎呀,蘇建民同志,終於見到你了,我自我介紹一下啊,我是洛湖村的生產隊隊長羅友龍。”
“你好你好,”蘇建民和他握手,“不好意思,本來昨天就應該去找你報到的。”
“是我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回來遲了,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到了……”
客套了幾句, 羅友龍問:“剛才說話的這小姑娘是蘇建民同志你的閨女,是吧?”
“是啊,她是我女兒錦寶。”蘇建民忙點頭。
“她剛才說……”
不等羅友龍問完,錦寶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接著道:“剛才叔叔阿姨們說得對,我們幫也是幫倒忙,還會分走大家的錢,對你對我對大家來說都不好,所以農活我們就不幹了,當然啦,既然住在這個村子裡,我們不能白住啊!
羅叔叔,如果你需要人幫忙你寫標語橫幅做宣傳,可以找我三哥哥。
需要力氣又比較不會枯燥無聊的活兒可以找我四哥哥和五哥哥幫忙,當然啦,這些都是免費的,算是我們住在這個村子裡的住宿費,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