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范佳佳,她記得阿強哥提過她,說她父親酗酒暴力,母親被打聾了一隻耳朵,上面有三個哥哥,本來是想留她在家裡的,但她執意要下鄉。
大概是不想和父親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吧,去年她有返城機會,但她主動放棄了。
“錦寶你在想什麽呀?”路上,見錦寶忽然不吭聲了,姚樺疑惑地問。
“樺樺哥哥,如果和你處對象,是不是就能去京海市啦?”
姚樺愣了一下,“錦寶是想回京海市嗎?”
錦寶搖搖頭,“我是在想,若有人不想回自己家,肯定會盯上你,畢竟如果嫁給你的話,就可以徹底脫離原生家庭了。”
“你是指那個范佳佳?”姚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錦寶輕輕點了點頭,“不過除了嫁給你有好處外,她應該是真挺喜歡你的,我瞧她盯著你看的眼神可嬌羞了,明明比你大三歲,可她在你身邊像小迷妹一樣……”
“她居然大了我三歲啊?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可惜了。”
“可惜?”錦寶鼓了鼓嘴,“如果她比你小三歲,你就喜歡她了?”
姚樺捏了捏錦寶的臉,一雙含笑的眼睛裡滿是溫柔和寵愛,“錦寶吃醋了?”
“才沒有呢,我是那種亂吃飛醋的小氣鬼嗎?”
錦寶粉嘟嘟的嘴高高撅著,臉上像是寫著:雖然我沒有吃醋,但是我現在很不高興,你最好快點哄我,不然我要生氣了。
姚樺很少看見錦寶這麽孩子氣的一面……
大多時候她沉著又冷靜,和她年紀不相符,給人一種處變不驚的感覺。
能見到錦寶為自己吃醋,姚樺有一種自己對她而言很重要、很特別的感覺,一霎那喜悅之情充斥著大腦中,令他眉眼俱笑,一顆心幾乎要飄起來了。
“我是喜歡比我小的,不過不是小三歲,而是小四歲,多般配啊?”
姚樺本就長得俊美無儔,如今在陽光下這樣肆意燦爛地笑著,讓錦寶微微癡愣。
感覺到姚樺微微俯首朝自己靠近,錦寶心跳驟然加快,誤以為他想親自己,身子僵硬得無法動彈了,只見他伸出修長漂亮的手指,將她的發絲繞在耳後。
“撲通撲通撲通……”錦寶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和他溢滿了笑意的桃花眼對視上,錦寶臉頰驀然一紅,為了掩飾之前自己的胡思亂想,努力轉移話題,“農村裡看配不配可是要提前算八字的,還有生肖之類的。”..
姚樺順著她的話題說道:“說起生肖,我正巧看過《易經》的風水學,裡頭說雞和牛屬於生肖三合,二者一旦組成家庭,門庭興盛,富貴三代。”
“啊?”錦寶呆滯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姚樺猜想她沒有聽懂,解釋說:“我屬雞,錦寶你屬牛,我們在一起不僅能互相帶來福氣,甚至能為親屬帶來不一樣的運勢格局,可謂絕配。”
錦寶忙捂了下自己的臉,“你怎麽連《易經》這樣的書都看啊?”
“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上課太無聊的話就翻看一些自己想看的書,我看書本來就快,當然手邊有什麽就看什麽了,而且這書裡囊括了天文、地理、數學等等,蠻有意思的。”
錦寶聽得好奇了,“你說得我都想看看了。”
“這本書我沒帶,不過如果你想看,我可以重頭開始寫下來給你……”
重頭寫?錦寶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姚樺打算默寫整本書的內容時,著急擺了擺手,“不用不用,說不定太深奧複雜了,我根本就看不懂呢。”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已經到了蘇家門口。
蘇建民站在門邊,遠遠就看見錦寶挽著姚樺的手,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他一直認為錦寶至少要等到23歲以後才會開始戀愛,怎麽也沒想到會提早這麽多年。
姚樺這小子……他就不能過個七八年再來找錦寶嗎?
這麽早就想拐走自己寶貝閨女……
蘇建民心裡悶悶的,一想到閨女最喜歡的人也許已經不是自己,而是姚樺了,瞬間像是喝了幾百壇的醋,看著姚樺的眼神中滿是酸死人的醋意。
“爸?”錦寶松開姚樺的手,跑到她爸爸跟前,“你怎麽站在門口啊?”
“你媽媽說你出門了,我還想著你去哪兒了,正擔心呢,沒想到是去找姚樺了啊。”
錦寶感覺爸爸和姚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這樣古怪的感覺已經持續好久了。
難道自己和姚樺在偷偷交往的事情已經被爸爸知道了嗎?
不會吧?這件事她誰都沒告訴啊。
姚樺更不可能說了……
無論如何,先哄著爸爸準沒錯。
錦寶想到這兒,雙手挽著她爸的手臂,說:“爸爸,你以後坐在家裡等我就好啦,別站在門外吹風,天越
來越冷了,你要是感冒可怎麽辦啊?”
蘇建民注意力被轉移了,“不冷,這裡根本沒冬天,我穿兩件都熱。”
“傍晚還是挺冷的啊,你還穿得這麽薄,”錦寶拉著她爸往屋裡走,“我們快進去吧?”
見閨女這麽關心自己,蘇建民暫時沒有再吃姚樺的醋,臉色好看了很多。
“呀!媽媽和黃阿姨在廚房裡做什麽好吃的啊?聞著可真香。”
錦寶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香味,朝空氣中深深嗅了一下。
“你還不知道吧?肉包下午叼了隻野兔子回來,你媽和江雲媽媽在燉紅燒兔肉呢,”蘇建民笑著說完,摸了摸閨女的頭,“你最近天天看書,得多吃點兔肉好好補補。”
肉包這些年常會從山裡叼些東西回來,有時候是兔子,有時候是野山雞,村裡人一開始還說蘇家人浪費糧食養狗,後來都羨慕不已,覺得這條狗子養得太值了。
晚餐除了紅燒兔肉外,還有炒冬筍和炒白菜。
冬筍是前幾天蘇建民帶著小武、江雲一起上山挖的,挖到了一麻袋。
那天他們不僅挖了冬筍,還摘到了不少野生蘑菇,有棕色的,還有紅色的,本來他們以為紅色的菇有毒,但一起去的羅中強說那是很好的菇,可以補氣血的,當地人管它叫紅菇。
紅菇煮粉絲湯特別鮮甜,錦寶剛喝了兩口湯,門被人推開了。
“小四?”白露看向走進門的人,發現是兒子小四。
蘇小四縮了一下肩膀,又抱著自己搓了搓,“風好大啊,冷死我了!”
“四哥,你明天休息嗎?”蘇小武問。
“是啊,一個月就休這麽兩天假,我都想死你們了……”
話語剛落,蘇小四聞到桌上的菜香味,閉著眼睛聞了一下,然後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今天家裡吃什麽好吃的啊?聞著這麽香,豬肉?雞肉?不會是牛肉吧?”
“是兔肉,”白露笑著起身去給小四拿碗筷,“還有紅菇湯,趕緊先趁熱喝完湯。”
蘇建民拿著手邊的空碗給小四裝了一碗湯,和他開玩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今天家裡夥食好,特地趕回來的啊?前幾天我們大家吃清水掛面的時候也沒看見你回來啊。”
“我才不信呢,你們肯定天天背著我吃好東西了!”
說完,蘇小四接過他爸遞給自己的碗喝了一口湯,讚歎道:“哇!好鮮啊這湯,看起來顏色紅彤彤的,媽媽剛才說是紅菇湯?”
“嗯,阿強說這菇很少見,算是難得的極品菇。”
蘇小四一口氣把湯喝光了,然後裝了一碗白米飯,對小武說:“你不知道我在牛奶廠的夥食有多差,早中晚都是水煮白菜,小武,我真羨慕你能天天吃到家裡的飯菜。”
白露聽得不忍心了,“要不小四你還是回家住吧……”
“不行!”蘇建民打斷了媳婦兒的話,“不能讓這小子待村子裡!”
“爸爸,”錦寶說,“我覺得四哥哥在牛奶廠也掙不到什麽錢,真不如留在家呢。”
蘇小四用力點了點頭,“就是!廠裡工作多,工資又低,還不如在家裡養雞,賣雞蛋賺的錢都比在牛奶廠裡工作多幾倍呢,什麽工人當家做主,我覺得我被工廠剝削了。”
“呸!你說的什麽屁話啊?你怎就被剝削啦?”蘇建民生氣道,“是,你現在工資是比較低一點,但以後慢慢可以漲上去的嘛,還有啊,工人福利待遇多好啊?
以後你娶了媳婦兒,廠裡會給你安排婚房,再過幾年生娃了,你就能換個兩室一廳了,還有作為工人,你看病是不要錢的,退休後還有退休金!
布票、糧票和其他各種工業票,工人每個月都有發,不像農民等到年底才有,以後你有孩子了,讀書上學也都是免費……
多少人想當工人?你小子就是目光短淺。
再說了,家裡那些雞不缺你養,你留在村子裡只會惹禍!”
蘇小四氣道:“我怎麽就只會惹禍了?我惹什麽禍了?爸你聽村裡那些人胡亂說我兩句就覺得是我的錯,其實我根本沒做錯什麽……”
“你還好意思說你沒做錯什麽?之前那會計老文的孫女出嫁前一晚要跳井,死活不嫁人,說是已經和你好上了,你是不是嘴上抹蜜和人姑娘亂講話了?”
“我和她開了兩句玩笑嘛,平時根本和她不熟,誰曉得她那麽當真啊?”
蘇建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這麽大了還要我教?你知不知道亂講話會害死人啊?幸好人家老文孫女沒事,要不然你小子就是殺人凶手……”.
白露著急拽了下丈夫的手,“好好說話,拍什麽桌子啊?”
教訓完丈夫,她又朝小四說:“小四你在這件事上確實不對,應該承認錯誤,有些話你覺得是開玩笑,但人家姑娘不覺得啊,她以為你對她有意思,心心念念想著你。
雖然你主觀惡意不大,但是最後可能深深傷害了一個小姑娘單純的內心,你懂不?”
“我錯了,以後我不會再亂和人開玩笑了。”蘇小四低下頭。
“爸爸你別生四哥的氣了,他已經知錯啦,”錦寶給她爸爸夾了塊兔肉,打圓場道,“難得今天四哥回來,我們好好吃飯,不然菜都要冷掉了。”
蘇建民看了一眼閨女,又見小四確實認錯了,氣消了大半,重新坐回椅子上,“總之小四你先在牛奶廠好好乾,有個像樣的工作,以後談媳婦兒也比較容易。”
錦寶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什麽,最後想著現在說了也沒用,於是什麽也沒說。
現在所有人都覺得工人是最穩定的工作,有高於大多數人的待遇,一輩子不愁吃穿……
誰能想到十年後一大批國營職工面臨下崗,甚至出現全國范圍的下崗潮。
年輕人下崗倒還好,可以改行做生意,闖出一片新天地,那些四五十歲、在工廠裡幹了大半輩子的工人突然下崗,這種打擊是無比巨大的。
錦寶想著等過幾年能做生意了,她再告訴家人們這件事,讓四哥和五哥一起去市裡闖闖,千萬別想著待在工廠工作,隨便做點小生意都遠比當工人強。
“錦寶你之前在想什麽?”飯後,姚樺小聲問錦寶,他發現從蘇叔叔教訓小四目光短淺開始,她就心事重重的,像是在琢磨著什麽事情。
“啊?”錦寶猛然回過神來。
“你是想到什麽煩心事了嗎?能告訴我嗎?”
錦寶抿了下嘴唇,“我……我就是聽見爸爸和我四哥吵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們兩個人說的話其實都沒有錯,只是我心裡有點偏向四哥,想讓他回家住。”
“你是舍不得小四在外面吃苦嗎?其實男生吃點苦對他有好處,天天待在家反而不好。”
錦寶點了點頭,“嗯, 你說得也對,在工廠多少能學到一些東西。”
他們說話時,蘇小武像想到什麽,把他四哥往二樓拉。
“小武你幹嘛啊?”蘇小四被迫回到房裡。
“這個東西,”蘇小武找出抽屜裡的手抄本,“你從哪弄來的?”
他四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將手抄本拿到自己手裡,問:“你偷看過了?”
“咳!”蘇小武紅著臉,“不僅是我,連錦寶都不小心看了……”
蘇小四這會兒不淡定了,“什麽?錦寶怎麽會看見?”
蘇小武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了,然後道:“這東西是不是那些知青給你看的?我覺得還是趕緊還回去,把它留在家裡,要是讓爸爸知道了,他非打你一頓不可。”
“你以為我不想還啊?我是不想再見到她們,居然拿這種書給我看,簡直瘋了……”
說到這兒,蘇小四忽然想到姚樺現在是知青,“我讓姚樺還給金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