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富慧娘也是富家的近親,這麼大的紅喜事,不來的話,也太失禮了。
失禮的事,她可不能做,只能留給別人做。
「段公子是伴郎?」秋葉紅望著神情怪異的段公子,好奇的問道。
「伴郎是什麼?」段公子有些呆呆的跟著重複一遍,不過這個無關緊要,他忍不住晃晃頭,想要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你……」一張口卻不知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瞪眼望著秋葉紅。
「對了,上次掌櫃的帶回來孫公子的禮物,我很喜歡,新郎官正忙,就勞煩段公子得閒替我說聲謝。」秋葉紅看他的樣子,忍不住抿嘴笑道。
這個段公子莫非看人家成親吃味?怎麼變得癡癡呆呆的?原本很伶俐的一個人嘛。
而此時的段公子聽了這話,撞牆的心都有了,這他娘的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作陪嫁的不用像新娘子一樣,端端莊莊的坐在屋子裡等著上轎嗎?
不意識裡,他已經覺得事情不對了。
「怎麼回事?你現在還亂跑什麼?你不是……」段公子張口就問。
「慧姐兒!」一個婦人的聲音猛地打斷了他。
秋葉紅回頭一看,見宋嫂子並鍾大夫都跟了過來。
「這是你的東西,回去跟你爹吃,他們不讓你入席,咱們卻不能空著肚子回去。」宋嫂子將食盒子塞給她,一面低聲說道。
「小大姐兒,這是你的診費。」鍾大夫將一串錢遞給她。
秋葉紅雙手都滿了,樂的臉上笑開了花。
「這個,你的診費我怎麼能要?」秋葉紅將錢推給鍾大夫。
鍾大夫捻著鬍鬚笑呵呵,道:「我也有,我也有,小大姐兒也有,大富之家,大方的很。」
那看來今日果然是吉日!適合走親,秋葉紅樂滋滋不客氣的收起來。
段公子就那樣張著嘴站在一邊,看著說的熱鬧笑得開心的三人,如同透明。
「……我知道是五攥痛,問過主家,可以肯定不是傷料所致,那必然是走傷,已經用了川弓、當歸、**、沒藥、梔子、紅花……活血止痛,可是不見效……」
這邊鍾大夫不放過任何一個求學的機會,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述自己遇到的病症。
「……那就奇怪了……」秋葉紅也攥著眉想,歪頭看到一旁石化的段公子,忙問道,「哎呀,段公子,你方才要問我什麼?」
沒什麼要問的了,段公子苦笑著搖搖頭,就聽方纔這位婦人一句話,就知道個大概了。
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燦爛的一笑,心內五味雜陳。
他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樣?
不過是一個見過一面的,應該沒什麼事吧?段公子暗暗道,心內卻覺得事情也許也沒他估計的那麼樂觀。
「那,段公子你忙吧,我先告辭了。」秋葉紅咳一聲,等段公子凝神來聽,才笑道。
「好……」段公子帶著幾分無奈道,看那小姑娘跟著兩人有說有笑的轉身走了,沒幾步那姑娘又回過頭,閃著大眼睛道:「段公子,你的馬沒有再犯舊傷吧?」
「沒有……」段公子不由一笑,還想再說什麼,那姑娘已經點頭說了聲那就好,轉頭去了。
他怔怔地站了片刻,一群嬉鬧的丫鬟們從身後跑過。
「上轎嘍,上轎嘍,快去看。」
鼓樂喧天,鑼鼓齊嗚,富家正門大開,兩邊擠滿了老老少少,看著筆直的甬路上大紅喜袍的新郎官緩步走來,在他身後,由全族輩分最高的一位婦人撐把黑傘相扶的富青娘亦是緩步跟隨。
「新郎官真好看!」擠在人後的媳婦丫鬟們都踮著腳尖看。
新郎眉眼英俊,膚色微黑,再加上殺場厲練,整個人帶著一種粗狂的野性,這與她們日常見到這南方男子大為不同,一時間都看的錯不開眼。
「……是個小將軍呢……好威武……」四五個小媳婦們咬著帕子嬉鬧你推我我推你,掩飾自己的羞意。
新郎的身邊跟隨著兩個同樣威風的男人,似乎對這麼多人的注視打量很不自在,低了頭吧又覺得不夠氣勢,只得梗著僵硬的脖子往前走。。
「……日中這子子這時候倒看不到他了……」一個人低聲抱怨道。
到了門口,總算舒了口氣,擁著新郎往馬前去,段公子不知從哪裡鑽了過來站到他們身邊。
「……臭小子……」兩個開玩笑的捶了他一拳。
「別鬧!」段公子一跳躲開,看著新郎官,欲言又止。
「怎麼了?」孫公子立刻察覺他的異樣,一手拉住韁繩,沒有翻身上馬,看著他問道。
這邊新娘已經上轎,司儀高聲喊道「敬扇」
「那個……」段公子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做什麼吞吞吐吐的……你小子方才跑哪裡去了?」同伴促狹的笑著又給了他一拳,擠眉弄眼的道,「……都說江南美女多,你小子莫非看上美女了?想要一起帶走……」
「潑水……」司儀又是一聲高喊,伴著眾人的笑聲,富家大太太含著笑將一碗清水、稻穀、白米象徵性的潑向端坐在轎子裡的富青娘。
「事事有成……有吃有穿……」司儀應和著唱出吉詞。
孫公子露出一絲微笑,似乎也懷疑他是這個意圖,沒有再問一勒韁繩翻身上馬。
「方纔見到慧姑娘她托我謝你送她的書說她很喜歡。」段公子一咬牙飛快的說出一句話,語速之快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
慧姑娘這個名字滑過耳膜,孫公子便又露出一絲笑意,但很快這笑意就僵在臉上。
這是什麼意思?
段公子只覺得一道凌厲的目光陡然對準了自己,不由苦笑一下。
富家大門外被眾多僕眾圍欄起來,街邊大樹上屋頂上都站滿了人,人聲鼎沸,鼓樂喧嘩,孫公子坐在馬上,看向段公子的眼角餘光落在富家大門外的斜角里。
一個紅底白花,梳著雙鬢的姑娘笑顏如花,不知道看到什麼好玩的,踮著腳伸著手給身旁的一個婦人指點。
他猛地回頭向後看去,新娘的轎子後,另有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四個大丫環擁著一個衣飾精良如同新嫁娘,但不穿紅不蓋頭的女子正低頭坐入,距離遠,看不清她的相貌。
「吉時到……」司儀的聲音悠揚的拉長腔調飄了起來,剛在空中打個彎,就被突然的喧嘩驚得沉了下來。
「哎呀,新郎怎麼先走了?」
一匹馬突然的越過整裝待發的迎親隊伍,疾馳而去,如同待開的鍋水下又添了一把柴,頓時富家大門外沸騰起來。
還沒喊起轎呢,新郎怎麼就走了?這也太……
相比於四周看熱鬧不怕死人的滿臉激動的民眾,站在大門口的富家長親們臉色就如同死了人一般。
大太太伸手指了指,一口氣沒上來,就要往後倒,幸虧身邊的婆子們眼疾手手快扶住了。
而新郎這邊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看我我看你,被著突然的狀況弄得一頭霧水。
「……娘勒!又發邪行了!……這段日子都好好的,我還說這小子改性了……」伴郎之一的男人一拍大腿,翻身上馬就追了去。
「你方才說的什麼?」另一個狐疑的看向目瞪口呆的段公子。「……把元至嚇的連新娘子都不要的跑了?」
段公子一跺腳,「現在那顧得上這個,快些挽回局面……仔細回去伯父打斷咱們的腿!」
這邊司儀已經傻了,張著嘴那剩下的一句「起轎」也不知道喊還是不喊。
「馬驚了!新郎官的馬驚了。」不知道哪個高人突然喊道,於是眾人都恍然,真相了,接二連三的馬驚了就傳開了。
「快喊起轎!」富二老爺抬腳就給了司儀一下。
「起……轎……」司儀踉蹌的被踹下台階,盡職盡責的用變調的聲音喊出這句話。
似乎成所有的鞭炮被同時點燃了,轟的一聲,在半空中發出絢爛的火光,紛紛蕭蕭的紙屑雪花般落了下來。
「扔扇!二姑娘,快扔扇子!」轎子有些狼狽的猛然被抬了起來。猝不及防的富青娘隨之晃動撞在框上,手裡的扇子便掉在腳下。
聽到外邊急促的提醒,她回過神忙俯身摸了起來,慌亂的扔了出去。
「哭,哭……」外邊隨侍的婆子急得自己都要哭了。
已經囑咐的好好的,怎麼一向聰明的二姑娘都忘了?
富青娘回過神嚶嚶的哭了幾聲,這聲音如同泥牛入江,一出聲便淹沒在喧囂的鑼鼓鞭炮聲,伴著晃悠悠的轎子,一路跟隨的民眾,迎親的隊伍向運河的碼頭而去。
富青娘要從紹興府坐船到京城,在孫家祖宅行過婚禮後,坐馬車往陝西去,孫老爺在陝西任職,邊疆事物要緊,雖然是兒女婚事的大事,也不能請假歸京,孫公子夫婦便要去那裡拜見家長,然後再回京城來,這是一段遙遠而又顛簸的路程。
富青娘並不是頭一次坐船,但這行駛在大河裡的跟湖裡遊船的感覺可是不一樣。
「姑娘,吃個橘子,要好些。」丁香立刻捧上一個剝好的橘子遞過來。
因為要走好幾天,再者新郎與她們不是同一個船,所以為了舒適,吉服一上船就換下來。
雖然外邊陰天下著小雨,但船艙裡燃著火盆,所以富青娘只穿著白綢桃紅滾邊中衣,披了個米黃撒花披肩,聽見丁香的話,她將目光從船簾上收回來,並沒有接橘子,而是抬頭看了面前這個人一眼。
丁香另有屋子住,但卻沒有火盆,所以穿著一件能御寒的粉色繡金交領長襖,搭著一條橘黃百褶裙,越發顯得嬌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