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眼裡,就是這樣一個冷淡到近乎冷漠的人,雖然最近有所改觀,不過大體的印象是改不了的。
事實上,她走了以後,祁臣便像平時一樣照常開會,處理文件,沒有半點改變。
外面的天空,逐漸被夜幕籠罩。秦妍自己都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卻驚訝的發現,寂靜的醫院走廊裡,多了一個漆黑的人影。
人影的步調,不徐不疾,很優雅。
她愣了愣神,仔細看清楚,發現竟是祁臣。
祁臣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步子停頓了一下,冷峻的側顏微微點了下,算是打招呼,然後便從她的身邊直接越過。
秦妍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愣了半晌,才接受這個事實,自然而然的,回家的念頭便被打消了。
她返回辦公室,放下手包,脫去外套,重新披上白色的醫服,跟了上去。
寂靜的病房裡,夜涼如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昏睡了好幾天的緣故,顧粥粥靠在枕頭上,睜著眼,腦中半點睡意都沒有。
他應該不會來了吧?
她自嘲的彎了彎唇。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梁慧芸已經去世,趙醫生也告訴她,她產子失敗了,對祁臣而言,自然也沒了用處。
那麽,他還有什麽理由,再傾聽她的聲音呢?
恐怕,他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吧?顧粥粥失落的想到。
她的手,一直放在自己的小腹處。已經沒了當初渾圓的感覺,平平坦坦的,就像她此刻的心一般,什麽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把手處,忽然傳來一絲動靜。
動靜很微弱,換做平時,幾乎沒有人聽得見。但是在這寂涼如水的夜晚,卻那麽清晰。
顧粥粥的目光幾乎是在同一秒鍾,落了過去,整個人心臟的跳動都禁不住加快起來,呼吸屏的死死的,連半點氣息也不敢透出。
是誰?
大門,緩緩被推開,露出後面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和那張讓她想了一下午的面孔。
男人的面色淡淡涼涼的,沒有絲毫情緒浮現在上面,就像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
他的目光,淡淡的投到她身上,彼此對視在一起。
病房裡的空氣,仿佛是被定格了一樣,安靜而又壓抑。顧粥粥的耳邊聽不見外面任何蟲鳴和車輛行駛的聲響,只是僵硬的坐在床上,靜靜的盯著他瞧。
季節雖然已經步入春季,但是夜晚的溫度依然很低,窗外吹來的風,凍得她整個人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這一個哆嗦,打破了病房裡充斥的壓抑。
祁臣這是自她回來之後,真正意義的正視她,她一直都是精神微笑的面容,此時已經看不到半點痕跡,有的只有虛弱和蒼白。
回來時,裴潛養出的嬰兒肥,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已經消失不見,她的下巴又變成尖尖的模樣,整個人消瘦了很多。
祁臣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原來是嫉妒心這麽強烈的人,看到她此刻清瘦的模樣,心底竟有幾分舒暢。
認真來講,顧粥粥以前雖然不能說不健康,但身體看上去還是有些消瘦。回來的時候,因為裴潛照顧的好,加上懷孕的緣故,長了些肉,可這不但沒有讓她顯得胖,反而看起來更加健康漂亮了。
尤其是她的嘴角旁,以前那並不明顯的酒窩,當她笑時,變得更加迷人。
祁臣很喜歡這個樣子的顧粥粥。但是,一想到,這大半年來,都是裴潛照顧的她,他就有一種,恨不得讓那兩個人都永遠消失在自己世界裡的衝動。
最初的舒暢過後,他又默然下去。
裴潛和她在一起,她笑的總是那樣開心,裴潛也把她照顧的漂漂亮亮,可是,她卻因為自己的做法,變成如今這幅蒼白無助的樣子。
這樣做,真的對嗎?
那個本來無數次肯定過的問題,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祁臣沒有說話,步履平淡的走到她旁邊,安安靜靜的站著,自上而下的望著她。
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將那張俊逸的面孔,襯的更加縹緲而又不真實。
顧粥粥好不容易回過神,眼底快速飄過無數難以言述的情緒,有詫異,有感激,有痛苦,還有悲傷……
來來去去,錯綜複雜。明明是她自己要求見祁臣, 此刻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面對他。
她該說什麽?
直截了當的問他,孩子呢?
還是說,為什麽沒就回梁慧芸的命?
如果在她剛醒來的那一刻,或許她已經掙扎著起來,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質問這些。
現在,她卻覺得說不出口了。
孩子是他和她自願的公平交易,打一開始,她就應該懂得,這個孩子,從來都不屬於他。
梁慧芸的命,他也盡力了,無論是趙醫生,還是那些國外的專家,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人家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生死有命,她又有什麽可以責備他的呢?
顧粥粥低下頭,神情彷徨而又失落,月光打在她的側臉上,蒼白的厲害。
這麽短短十幾秒的時間,祁臣卻把顧粥粥面上,眼底,所有細微的變化,清清楚楚的收入了眼中。
終於,由他率先打破了這份寂靜:“你不是要見我嗎?”
男人的聲音清清涼涼的,沒有任何情緒夾雜其中,冷淡的仿佛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
或許,路人的音調,都會比他更富有感情。
顧粥粥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卻發現,即便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她此刻也做不到。
她輕輕吸了口氣,隻得努力壓抑下心口再次湧上喉嚨的酸澀與難過,用盡量平和的聲音,問:“他們說,我流產了,是真的嗎?”
祁臣望著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冷淡沉默的模樣,反而讓她失落詫異之後,燃起了一絲名為希望的火苗。
他不說話,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孩子,其實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