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有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顧粥粥每呼吸一下,都可以聞見這股氣息,不斷的提醒著她,她的母親和孩子,就是再這裡失去的。
這讓她一刻鍾,也不願意在這個房間裡呆下去。
她的身體,不像昨天那樣酸軟無力,所以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床上爬下去,往門口走。
可能是因為在床上躺太久了,下床的那一刻,她的雙腿有些軟麻,但還是堅持著往門口走去。
拉開的門的時候,她看也沒看的想要邁步出去,沒想到,胳膊卻被一隻寬厚有力的大手扶住了。
“顧小姐,你的身體還沒好,不要走太多路。”
低沉熟悉的聲音從耳旁傳來,顧粥粥蒼白的面孔,僵硬了一下,下意識的轉過頭。
扶著她的是徐行。
徐行的神色有些嚴肅,顧粥粥只看了一眼,便想將胳膊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
“你抓著我幹嘛!放開!”
“顧小姐,少東家讓我照顧好你。”徐行神色不變,沉聲應道。
顧粥粥的動作戛然而止,看著他:“他還說什麽了?”
“讓我寸步不離的跟著你。”
“監視?”顧粥粥真的是笑出來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心卻是難以形容的悲痛。
“只是為了更好的照顧您而已。”徐行望著顧粥粥勾起的嘴角,心裡暗歎,面上卻是平平靜靜的:“顧小姐不要多想,少東家沒有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幹嘛要你跟著我。”顧粥粥抿了下唇,眼底有些譏諷,不知道是在譏諷祁臣,還是在笑話自己直到現在也擺脫不了那個男人。
“我現在要去看母親的骨灰盒,你也要跟著嗎?”她看著徐行,一字一句的問道。
“當然。”徐行輕描淡寫。
顧粥粥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子,用力甩開徐行抓著的手,低著頭往醫院走廊的樓梯走去。
徐行緊緊的跟在身後。
她一直低著頭,根本沒看路,走過一個轉角,驀地裝進一彎結實的胸膛裡。
她微微一怔。
抬起頭來,乍然對上裴潛深邃的目光。
“你也是來監視我的?”顧粥粥笑了,指了指身後的徐行:“一個還不夠嗎?”
“我……我只是來看你的。”
“看我?”
裴潛點頭,神色複雜的看著她:“我這些天每天都來,昨晚才知道你已經醒了……”
他神色間的落寞,她看的分明。
她心裡的艱澀多少還是有的,畢竟和裴潛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很快樂的時光。
所以,她情不自禁相信了他的話,點頭:“我媽媽的骨灰,在哪裡?”
“在紫靈山的殯儀館。”裴潛的聲音很低,沉沉的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
紫靈山,位於濱海市東側,是一座公墓山。濱海市很多人去世後,都會選擇葬在那裡。
場面,莫名的變得壓抑起來。顧粥粥抬起頭,出聲打破了這樣的局面,淺薄無色的嘴唇彎了彎:“知道了,謝謝。”
她說著,甚至沒等裴潛有所反應,已經側身和他擦肩而過,準備下樓梯。可是,才走出一步,纖細的手腕就被驀地牢牢拉住。
顧粥粥抿著唇,轉過頭,下意識的要把手抽回來。沒想到,裴潛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扣住她的那隻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放手!”她的音調染了幾分哭腔。
裴潛轉過身來,目光裡隱隱有幾分掙扎,又望向徐行:“你回去吧。”
徐行一愣,
臉上頓時浮現幾抹為難。“回去!”裴潛的聲音加重幾分。
徐行的嘴唇也抿了抿,終於堅持不住裴潛灼灼的目光,低下頭,語氣恭敬的說:“是,裴少爺。”
說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裴潛等再也看不到徐行的人影,才重新將目光轉回來,望著顧粥粥:“我現在帶你去紫靈山。”
“不用。”
“你身上有錢嗎?還是以為穿成這樣會有人載你?還是你想出門之後,就被一雙眼睛在背後牢牢盯著?”裴潛頓了頓,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些,垂首看著她:“不要以為我哥會這麽輕易放過你。”
顧粥粥默然,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裴潛說的都是事實:“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我和你一起去,這樣就沒人敢跟著你。”裴潛直接了當。
顧粥粥怔怔的望著裴潛,嘴唇動了動,默然低下頭:“有什麽區別呢?”
裴潛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陰沉:“你覺得我也是監視你?”
顧粥粥跟裴潛接觸這麽久,第一次被他用這樣陰沉的語調質問,實在無法掩飾臉上的驚愕之色。
裴潛又道:“你還記得,很久以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我對你說的話,做過的承諾,從來都是真心的。”
他說完,不再多說,轉身,繼續拉住她的手,大步向電梯間走去。
顧粥粥被裴潛拉著,微微有些失神,甚至都忘了掙脫裴潛強硬的動作,只是在想著他剛才的話。
很久以前,第一次見面時,對自己說的話?
是哪一句?
她很想問這個問題,但她也知道,這句話要是問出口,裴潛大概會被氣瘋的。可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什麽時候呢?
啊!難道是在咖啡店的那次?
顧粥粥努力回想著,直到看到裴潛來到電梯前,摁亮了電梯下行的燈,她才靈光一現。
他究竟對她說了什麽呢?
她已經想不來了。
這個男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輕佻的笑意,仿佛每一句話都不過是不經意間的一句玩笑話。
那時,自己不過是正在被欺負的忐忑少女,兩人不過第一次碰面,說是萍水相逢也不為過。
誰知道,會有這一天呢?
會有這麽一天,他告訴她,他曾經對她說的話,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