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琬凝眉道:“這些衣服和鞋子面料的質地都很普通,而且,是京郊本地產的粗紗紡製的。(首發)而且這鞋底也是這帶很傳統的製作工藝。”她在清河開了那麽多年綢緞鋪,這些衣料不說閉著眼都能說出來歷,至少這樣細辯下來,是絕不會錯的。
如果衣服的質地還可以入鄉隨俗,那麽像他們習武之人,穿鞋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尤其這種慣於夜行的人,一雙合適的鞋子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這些都是錢壯閑聊時說起過的。東海離京師雖然不算十分遙遠,可是也有千余裡,他們怎麽會突然間改變生活習慣呢?
“你是說,他們不是來自東海,而是根本就是京師本地的?”殷昱站起來。
謝琬抿唇道:“我只是很懷疑,並不能肯定。
“不妨這樣想想,如果他們是京師本地的,那我們可以發揮想象的范圍就大大縮小了。然後再仔細想想,殷曜除了鄭家這股力量,會不會還有別的力量支撐著他?因為殷曜只靠鄭家這一股力量的話,只怕很難成功晉位。而他們又是憑什麽拉攏季振元為他們效力的呢?”
一席話,說得在場人面面相覷起來。
殷昱沉思片刻,說道:“殷曜和季振元這方面我確實有想過,但是我卻沒想過追殺我的這股人也有可能來自於殷曜,眼下你這麽提出來,接下來我倒是可以往這方面查查。”
謝琬點點頭,“雖然不一定正確,但是查過之後也能排除。”
殷昱低頭看著地上屍體,又說道:“除此之外,從屍體的肌肉和韌帶來看,這些人都受過很嚴格的訓練,而且應該是以死士身份養成的同種訓練。
“能夠養成這樣的一批死士,至少得十一二年的時間,而十二年前殷曜還剛滿周歲,我也還沒有立為太孫,我不明白的是,難道這個人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在計劃殺我了麽?”
聽到這裡,謝琬也不由動容,十年時間,一個人能夠在京師眾目睽睽下伺養十年死士,光這份隱藏力就不由讓人瞠目。不知道這幕後究竟又有隻什麽樣的黑手?
這次追蹤算是以失敗告終。殷昱這邊受傷了兩個人,邢珠手臂上也落了道輕傷,不過都無大礙。而駱七被新的神秘人帶走,不知是死是活。武魁他們當時也都沒有料到這層,在駱七的小木樓上與死士們對恃時,駱七則被人捂住口鼻帶出了房門。
能夠在高手如林的兩方人馬下將同樣身負武功的駱七成功帶走,來者背景絕對不會簡單。可惜不光是謝琬還是殷昱,對這些人的來歷都無從揣測起,而唯一見過他們的邢珠顧杏還有武魁也都對他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也不算一無所獲,終歸還是有了點線索。
近天亮時一班人打道回府,殷昱天亮後即要執勤,可是他得送謝琬回去。
回去的路上仍然沉默,但比起來時,胸膛裡又似乎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殷昱不時地側頭看謝琬,目光柔和而悠長。謝琬也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她的心像是飄浮在水面上,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但是奔走在黑夜裡,沒有人發現他們之間的漣漪。
四更時分一行人到了楓樹胡同,謝琬看了眼殷昱,不知道該如何進門。殷昱給了她個安心的眼神,上前拍開門,與門房道:“我有事見你們大爺。”
門房見得是殷昱,哪裡還敢耽擱,連忙請了他們入內。
男裝的謝琬低著頭緊隨在後,並沒有人敢把目光投到她臉上。
到了正院,謝琬趁著無人注意別向了去楓華院的路,夜深人靜之時本來人就不多,又有邢珠顧杏二人一路相護,倒也無驚無險。
房裡玉雪秀姑見得她出門之後便沒回轉,一早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又怕謝琅問起,於是晚飯前讓錢壯去殷府打聽了一回,聽說是和殷昱出去,才又莫明地放了些心,遂咬牙扯了個謊告訴謝琅,說是去了靳府與靳亭說話。等到如今見得她終於回來,才又松了一大口氣。
洗漱完上床,前院裡殷昱居然還在,並不知道跟謝琅在談些什麽,雖覺得不大可能跟謝琅談駱七的事,但是男人們自有男人們的話題,謝琬也沒有多想,輾轉了半日便就迷迷糊糊睡著。
翌日起床已是日上三竿時分,吃早飯時謝琅板著臉到了楓華院,鼻子裡哼哼盯著謝琬直打量。
謝琬並不知道昨夜殷昱跟他說些什麽,一方面不想騙哥哥,另一方面又怕說出實話來氣著他,因而隻當沒看見,悶頭吃了兩碗粥。
謝琅望著她哼哼冷笑,丟了句“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然後就背手出去了。
謝琬一口粥差點噗出來,這是什麽意思嘛!
謝琅的態度莫測成謎,而駱七神秘失蹤的事也很快在小范圍內傳播開來,首先是殷昱與謝琅一道去尋魏彬議過這事,然後是護國公知道了,少不了與殷昱之間又有一番揣測。
這邊廂自有殷昱派人跟進,不須提它,而謝琅的婚期卻轉眼就到了。
楓樹胡同近日裡喜氣洋洋,余氏領著羅升和吳媽媽等人忙前忙後,總算把準備工作都弄妥了,寧大乙這日也帶著東興樓的大廚過了來寫菜單,到時候大廚房就交給他們了。魏暹和靳亭的兩位哥哥還有齊如錚則陪同謝琅前去迎親,這邊靳亭與齊如繡則要幫著謝琬招待女客。
招待方向自然以齊嵩夫婦為主,而靳夫人作為謝家為數不多的親眷之一,除了媒人的身份外,亦當仁不讓成了招待賓客的不二人選。
在確定這些之前,余氏也曾就這個招待的事問過兄妹倆的意見,覺得如果給了喜帖給四葉胡同,到時是不是也要請謝榮夫婦出面應酬應酬?論起私下大家是一百個不情願,可這終歸是臉面上的事,而且謝榮最近又因禍得福升了正三品侍郎,如果不給面子,也怕他臨時發難。
謝琬最終的意思是,他們若來了,便就仍敬著他們是叔父,若不來,那自然就沒這回事了。
余氏想了想,覺得也只能這樣。
喜帖是羅升親自送到四葉胡同來的,謝榮接到之後龐鑫就給了黃氏。
眼看著就是明日的喜期了,黃氏拿著這帖子也不知道去還是不去。
去的話,她自己都覺得沒臉,楓樹胡同與魏家關系那麽近,就算魏彬不去,魏夫人也肯定會去。如今謝葳跟魏暹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她若去了,能逃得過別人背後指指點點麽?而且魏夫人在那裡,她能不去拜見麽?對方又能甩好臉子給她看麽?
說到這裡,她是一萬個不情願去。
可是若不去,那理虧的就是他們了。
不管楓樹胡同事情做得再出格再過份,他們是長輩,若是連親侄兒的婚禮都不到場,那對謝榮的名聲有什麽好處?……雖然她依然恨他,可是他終歸爬到如今的位置也不容易,她縱使不願幫他什麽,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拖他的後腿。何況,他也已經讓她接受了誥封不是嗎?
黃氏是真矛盾。
謝葳進屋見狀,拿起那喜帖看了看,遂說道:“還是去吧。我知道母親心裡在想什麽,可是您如今也是三品誥命了,魏夫人就算再怎麽擠兌,她也還得顧著她閣老夫人的面子,如果真對個下官命婦不依不饒,難道就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黃氏看著她,凝眉道:“你不恨你父親了嗎?”
謝葳默然垂頭,半日道:“恨也沒有用。他是我父親。何況,他如果不成功,也沒有我的風光未來。那麽就算我嫁到了李家,也一樣只是庸碌地過一輩子。我的志向不是做個普通的內宅婦人,我想做堂堂正正的誥命夫人,也想看別的下官婦匍伏在我的腳下。”
黃氏眉頭緊擰,喃喃道:“你對他竟能這樣寬容,那麽我的恨,豈不顯得多余了麽?”
謝葳抬頭看著她,並沒有言語。
黃氏忽然失笑起來,撐著額把頭垂下去。
她恨他全是因為她,如果她自己都不恨了,那她還有什麽立場說恨?
她忽然覺得胸中一片空落, 細想想,謝葳從一開始就與謝榮路線是一致的,他們父女都在渴望能夠早些出人頭地,所以哪怕利用些不甚光明的手段。而她的知足反而與他們的積極進取格格不入,現在謝葳的一席話,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原來在這個家裡,不是她在寬容他們,而是他們在容忍她。
“我知道了,我去。”
她看著地下,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黃氏這邊好不容易才表了態,一院之隔的王氏與謝棋卻早就躍躍欲試。
王氏道:“李夫人那邊你是怎麽勸通的?不會出什麽差錯吧?”
謝棋道:“老太太放心好了!李夫人身邊的林嬤嬤的兒子最近捅了點簍子,把李固房裡的丫頭肚子搞大了,她生怕事情敗露,心裡正愁得緊。我拿著墮胎藥上門去找她,這墮胎藥可不是誰都能搞得到的,尤其這種官戶內宅,林嬤嬤有了這個,哪裡有不聽我話的道理?這事兒絕沒有不成的道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