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魔氣中,隱約可以看到兩個人在對峙。一方一身黑衣,略有些嬌小,另一方藏身於黑雲之中,看不清模樣。
“師父,”聶無傷緊緊盯著黑雲中的那個人,“認輸吧,雖然我中期不久,可你傷重未愈,又不契合……你打不過我的。”
黑雲中傳來一聲冷哼,松風上人陰森森道:“賤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就算如此,你的實力始終不如我,不過是用言語刺激,以求勝機罷了!”
話音落,黑雲陡然爆漲,原本的幽暗中,生出毀滅之息,幻化出許許多多可怖的魔頭,向聶無傷撕咬而去。
聶無傷身形不動,一條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絲帶出現在她身前,向這些魔頭迎了上去。
松風上人見狀,黑雲陡然晃動了一下。
“賤人!”黑雲中傳來聲音,“白養你這麽多年,若非你偷我寶物,我豈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聶無傷禦敵的寶物,正是得自松風上人。她在絲帶後咬緊牙關,抵禦魔頭的侵擾,冷笑道:“莫非你還要與我算帳不成?這麽可笑的事,可不像師父你做的。”
別跟她算什麽饒她性命養育她成年的恩情,人生不是一筆收支分明的帳,加減之後,便可以抵消恩仇,她只知道,母親死於他手,自己的一生亦毀於他手,這樣的仇,日夜刻骨難忘!
松風上人不說話,魔雲中瞬間飛出三道黑線。向聶無傷纏繞而來。
聶無傷雙手間頓時綻放開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花瓣舒展,將自身整個包圍起來。
三道黑線擊中花瓣,就頓住了。雙方開始角力。
聶無傷此刻正承受著想像不到的壓力,那三道黑線,是松風上人的秘術,數百年溫養而形成,每一根線,都帶著震動元神的元魔之力,每次施展。都會消耗自身修為,故此術松風上人輕易不會施展。而今日,他不但施展此術,甚至三線齊出,可見對聶無傷恨之入骨。
黑線之下,聶無傷身上的花瓣越來越淡,漸漸地,露出她的輪廓。
就在花瓣消散的一瞬間。黑線就要穿透身軀的時候,聶無傷陡然消失了,同時。驚天動地的一拳從上空砸在松風上人身上。
“哢嚓!”骨骼被擊中的聲音響起,松風上人墜了下去。
虛空中露出聶無傷的身影,也跟了下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落在狼突山上,松風上人身上魔雲搖動,魔氣消散了許多。
“賤人,你……”
“這該感謝你啊,師父,”聶無傷說,“幻影移形符。還是師父你當年從一名元嬰修士身上搶來的。”
“哼!”松風上人當然知道。當年他被偷走的乾坤袋,裝的都是重要的靈寶,這導致今日他不但無寶可用,甚至還被自己的寶物重傷!
這個小賤人……
看著聶無傷冰冷的臉,松風上人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就像她猜測的一樣,風沙城被迫放棄肉身。他不得已進行了奪舍。
當年悟錯了功法,他沒有奪舍,其一是已經被死氣侵蝕了元神,奪舍也解決不了問題,其二也是給自己留了希望,奪舍終生只能一次,有朝一日排盡死氣,再行奪舍,便能擁有全新的軀體,那就有了化神的希望。
可現在呢?如果不是發覺這個賤人回了天極,他怎麽會跑去風沙城,怎麽會被那些老家夥圍攻,怎麽會放棄肉身,怎麽會被迫奪舍,怎麽會失去化神的一切希望?!都是這個賤人!
“我真後悔,當年沒有殺了你!”松風上人。
聶無傷笑了一聲:“是啊,當年如果你殺了我,怎麽會有這麽多麻煩?可惜,你後悔也沒有用了!”
一朵魔雲從她手中升起。相比起松風上人,聶無傷的魔雲沒有那麽強勢,卻也乾淨得多,就是純純粹粹的元魔之氣。
這使得松風上人更加憤恨,這一切,原本都是屬於他的,屬於他的——
“呀——”失控的喊聲後,魔氣翻湧而起,如浪濤般一洶湧澎湃。
聶無傷一見此景,便知道松風上人已經被她刺激到瘋狂了。他本就不修心境,錯誤的元魔又使得他精神扭曲,斷絕了化神的希望,再加上聶無傷連番打擊,終於使他陷入魔障。
“我殺了你——”陰暗的聲音,帶著騰騰的殺氣,卷起魔氣與黃沙,一股腦往聶無傷打去。
聶無傷毫不吝惜,一件件靈寶出現在手上,抵擋松風上人的攻擊。
魔氣舞動她的黑衣,黃沙鋪天蓋地,她絲毫不敢松懈。元後畢竟是元後,盡管言語上她刻意刺激輕視,但她心中知道,哪怕師父身受重傷,奪舍失敗而肉身不契合,仍不是她能正面抵擋的。
這是天極第一修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所以,只能拖,只要拖下去,最後贏的人就是她!
元魔氣雲中,黃沙簌簌,山石滾落,狼突山幾乎要整個傾頹。
聶無傷咬著咬在支撐。法寶、靈符一件件地丟出來,迎上松風上人的魔雲,又一件件地被爆毀。
每一次,她都有種錯覺,自己要支撐不住了,但想到那一百多年的屈辱,她又撐了下來。身上的傷越來越重,她捏著早就準備好的魔符,不間接地補充魔氣。
這些算什麽?她已經不是那個被欺壓凌辱,卻無法反抗的聶無傷了!她有了朋友,她挺直了背脊,她可以走在陽光下,她要有自己的人生!
這個在她心裡留下陰影,連喘息都不敢的人,她要親手將他抹去!
無數次捏碎魔符補充魔氣,無數次丟出靈寶抵擋攻擊,終於,身上的威壓慢慢弱了下來。等到攻擊停下的時候,聶無傷精神一震,雙手一合,一顆碩大的魔晶出現在她手間,閃爍著詭異的死亡的氣息。
她輕輕一彈,魔晶飛出,明明是平緩的速度,卻迅速出現在了松風上人身邊。
松風上人嗤笑一聲:“這樣就想反擊?做夢!”
聶無傷嘴角一挑,露出一個冷笑,拳上元魔聚集,無聲無息地打了出去。
松風上人一揮,魔雲纏繞,隨意一擋。
不料,下一刻,聶無傷的拳頭,卻穿透了魔雲,實實在在地擊在了他的身上。
松風上人睜大雙眼,難以置信。不可能,怎麽可能……
看著他重重摔下,聶無傷語氣淡淡:“師父,道有三千,卻未必都是通途。”
魔雲散去,露出一具乾枯如骷髏的軀體,可怖的臉上,兩隻眼珠死死地盯著她,猶不相信:“怎麽可能,你……為什麽我會輸……”
聶無傷注視著他:“你真想知道?”
松風上人死死不閉眼。
聶無傷說:“在我踏上狼突山的時候,就開始布置魔晶。師父你大概不知道,這魔晶不僅僅只有死氣,它在雲中人見人怕,因為它有一種詭異的功效,那就是吸人精氣。”
看到松風上人躺在地上,拚命地想站起來,聶無傷憐憫道:“師父,你的肉身壞了,元神也被死氣纏繞,自身的精氣本就不足,若非你修為深厚,靈魂的精氣早就無法支撐你活下去了。我一直激怒你,一是讓你輕敵,二是拖時間,讓魔晶吸收你的精氣。”
“原來……”松風上人血肉模糊的臉上,露出奇異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你……果然是她的女兒……”
這是他第二次說出這句話,卻有著不同的語氣。第一次,是憤恨,這一次,卻是思念。他幽幽地說:“也好,死在你女兒手裡,好過不人不鬼,無聲無息地死去……阿英,下輩子……”
“你現在這樣,有什麽用呢?”聶無傷望著他,第一次覺得他是如此弱小,“我娘活著的時候,你怎麽不對她說?”
松風上人喉嚨裡發出古怪的一笑,他道:“她都背叛我了,也對,我這個鬼樣子,怎麽可能會有女人一直愛我……”
“我娘是這樣的人嗎?”聶無傷打斷他的話,冷冷地說,“你深愛的女人,生命裡惟一的女人,是這樣的人嗎?雖然我不記得三歲以前的事,但我不相信。”
松風上人睜大眼,幾乎脫離眼眶的眼珠看著越發惡心可怖。
“師父,”聶無傷輕聲說,“你始終保留著洞府裡我娘的石室,你不允許任何人踏入,不讓任何人提她,連師兄罵她你都要罰他……師父, 你一直愛著我娘,對不對?”
“我……”沒有嘴唇,牙齒露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顫抖。
“你這麽深愛的女人,會因為這樣的理由離開你嗎?她已經陪伴了你幾千年,會這樣離開你嗎?”聶無傷冷冷地說,“與其責怪她,不如責怪你自己吧!這樣的你,就算下輩子,她也不會再想遇見的!”
松風上人失神地看著漫天的黃沙,一千多年的歲月,在眼前一一晃過。
踏入仙道,普通弟子,門派被滅,天魔山,機緣,石碑,悟錯功法,身軀潰爛,阿英……是的,遇到阿英的時候,他已經是那個鬼樣子了,她不會因為這個離開他的,是他懷疑她,才一步步將她推遠。
原來他的人生,完全地失敗了。沒能邁入化神,又親手毀了她。
這樣失敗的一生……那就這樣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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